衆人進了堂屋。

　　堂屋裡，酒菜的香味，還沒散去。

　　進來一眼就看到堂屋最裡面的神龛前，點着兩根紅蠟燭。

　　衆人繞過天井，來到神龛底下擺着的八仙桌旁。

　　老楊頭和楊華安招呼着楊華忠和駱風棠坐。

　　楊永進逗弄着小安。

　　楊永仙則忙着給衆人抓茶葉，泡茶。

　　譚氏穩穩坐在桌邊的一隻暖桶裡，喝着茶。

　　金氏站在譚氏身旁，看着大安小安，婦人咧着嘴露出歡喜卻又憨傻的笑。

　　一番寒暄後，大家都坐了下來。

　　小安看到主坐上，擺着一張有靠背的椅子。

　　椅子上還搭着紅布。

　　椅子面前的桌上，同樣擺着一碗熱茶，一隻碟子裡放着好幾塊點心。

　　可椅子又沒人坐。

　　“姐姐，為啥那椅子沒人坐還擺那麼多好吃的？”

　　他伸出小胖手去指着，奶聲奶氣的問。

　　楊若晴看了眼那椅子，對他道：“那是曾祖母的位置。”

　　對曾祖母這事兒，小安年紀小，不明白。

　　他歪着腦袋，好奇的問：“姐姐，我們到底有多少個曾祖母呀？先前家裡吃年夜飯，你也說空位是留給曾祖母的。”

　　“大伯這裡也是，咱們有好多個曾祖母嗎？”

　　小安一本正經的問。

　　楊若晴訝了下，這小家夥咋越大越好奇呢。

　　她還沒來得及解釋，桌邊的老楊頭搶先出聲了。

　　“小安啊，咱家就一個曾祖母，那是你爺我的親娘咧！”

　　老漢耐心的解釋道，他又看了眼這空着的椅子。

　　眼神露出一絲波瀾：“今個過年，你曾祖母輪着陪咱一塊兒吃年夜飯，咱每房的這個位置，都是留給她老人家的。”

　　小安似懂非懂，虎腦袋用力點了點。

　　“小安明白啦，曾祖母胃口大，一頓能吃好多好多。”

　　老楊頭：“……”

　　衆人啞然失笑。

　　“童言無忌！”楊若晴也笑着道，拿了一塊點心給小安。

　　“小安吃塊點心，乖乖的哦。”

　　小安接過點心，歡歡喜喜的吃了起來。

　　桌上，老楊頭跟楊華忠這詢問起了先前吃年夜飯的事，楊華安也在一旁搭腔。

　　楊華忠又詢問起楊永仙念書的事，說了很多吉祥和鼓勵的話。

　　不一會兒，後院那邊一陣鬧動。

　　楊華明和劉氏帶着三個閨女也過來給老楊頭和譚氏拜年了。

　　楊若晴趕緊起身過去，逗弄着被楊華明抱在懷裡的三丫頭。

　　“這新衣裳好看，穿在身上，陡然就像個大孩子了。”她誇贊道。

　　三丫頭都一歲出頭了，模樣漸漸的長開了些。

　　據楊若晴觀察，四房的這三個堂妹，荷兒和菊兒幾乎是劉氏的翻版。

　　三丫頭楊若秋，則是完全繼承了楊華明的優良基因。

　　并且在此基礎上，還得到了升華。

　　一歲出頭的小女娃娃，膚色白皙，眉眼有神，眉心還有一顆小小的美人痣。

　　平時劉氏光顧着自己，不怎麼給三個閨女打理。

　　三丫頭都是蓬頭垢面。

　　今夜認真梳理了下，洗幹淨了臉，換了新衣服，姿容露出來了。

　　堂屋裡，不僅楊若晴發現了，其他人除了瞎眼的譚氏，也都留意到了。

　　老楊頭道：“秋丫頭這模樣……長大了指不定還真俊呢！”

　　楊華安也點頭：“尤其是那顆美人痣，添了神韻。”

　　聽到大家這樣誇贊自己的閨女，楊華明很是高興。

　　忙地抱着三丫頭輪番給大家拜年。

　　一番寒暄後，大家落座。

　　劉氏瞥了眼四下，“咦，二哥他們明日該回村來拜年吧？”

　　楊華林那天賭氣帶着一家四口去了鎮上過年，便沒再回來。

　　雖然後面老楊頭還是讓人把二房的銀子捎帶去了鎮上，楊華林也沒回村來。

　　“我說二哥他們也真是的，銀子照拿，該他們出力的時候，就躲着不見，過年也不家來，真是的……”

　　見沒人搭理自己，劉氏又在那叽叽咋咋道。

　　楊華明看了眼劉氏：“今個過年，你就不能說點旁的？”

　　劉氏翻了個白眼。

　　一直坐在暖桶裡不咋吭聲的譚氏哼了一聲，說話了。

　　“二房兩口子一路貨色，等明日他們回村來，我得好好說說他們，不像話！”譚氏道。

　　老楊頭放下手裡的旱煙杆子，對譚氏道：“過年就要樂呵呵的，要訓，也得等過了上年頭。”

　　“姐，啥是上年頭啊？”

　　小安解決掉了手裡的那塊點心，又問楊若晴。

　　楊若晴道：“就是正月初七。”

　　“哦！”

　　他點點頭，心思又移到别處去了。

　　楊若晴收回視線，接着聽長輩們說話。

　　老楊頭看了眼這桌上滿滿當當圍坐着的一衆兒孫，老漢頗為欣慰。

　　又把他那套老生常談的話拿出來說。

　　“咱是一家人，是骨肉兄弟，平時有個啥磕磕碰碰的，都要互相諒解，包容……”

　　“牙齒和舌頭，鍋鏟和鍋緣，那都有磕磕碰碰的時候……”

　　“爹！”

　　楊華忠忍不住打斷了老楊頭的話。

　　“爹，我想說句話。”楊華忠道。

　　老楊頭一臉慈愛的看着楊華忠：“老三，你想說啥，就說呗。”

　　楊華忠點頭，漢子又看了眼這桌邊的衆人。

　　“今個過年夜，當着大家夥兒都在，我想跟爹商量個事兒。”

　　“啥事兒？你說。”

　　“爹，過年這是萬家團圓的日子，咱父子兄弟，都在這團聚。”

　　“可老五他們，卻還在千裡之外的南方。”

　　“爹，從前過年，咱父子兄弟都聚在一塊的，骨肉不分離。”

　　“就算是二哥他們，做了那些不孝順的事，你都能原諒他。”

　　“能不能也對老五他們開下恩，讓他們重回老楊家吧！”楊華忠懇求道。

　　一提到五房的事，堂屋裡的好氣氛，突然就凝滞了下。

　　老楊頭臉上的笑容，瞬間淡了很多。

　　他把旱煙杆子重新塞回了嘴裡，沒抽，也沒拔出來。

　　就那麼咬着，像是在琢磨啥。

　　邊上衆人都沉默。

　　見狀，楊若晴放下手裡的茶碗。

　　這個時候，她自然是要聲援楊華忠，為五叔争取回來的機會。

　　“我爹說的在理，我也是這麼想的。”她清聲道。

　　“面子，是做給别人看的。”

　　“咱要是啥都去顧及别人的看法，那人還不用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