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言不由衷
比住帳篷更凄涼的事是什麼?
現在是冬天。
比冬天住帳篷更凄涼的事是什麼?
帳篷裡隻有一床被子。
比冬天住帳篷裡面還隻有一床被子更凄涼的事是什麼?
大冬天的帳篷裡特碼還有蚊子。
鐘意剛躺下不久,還沒把被窩暖熱呢,帳篷裡便響起了蚊子的叫聲。
原本還是低低的嗡嗡聲,似乎是意識到鐘意并不會對它們怎麼樣,蚊子便愈發變本加厲,肆意叫着,甚至還有一隻飛到了耳側,像是耀武揚威。
鐘意皺眉,擡手正要拍開耳側的蚊子,旁邊那人的動作比她更快——
沈遠肆伸手揚起了被子,下一刻把人都罩進了被子裡。
可能是節目組的惡趣味,給他們的被子是堪堪能蓋住兩個人,枕頭也隻給了一個,也不是沒想過換一床,但想着麻煩得很,還要和工作人員交涉,想着就這麼将就幾晚吧。
也沒想到大冬天還有蚊子。
被子往上拉,腳便露了出去,暴露在微涼的空氣裡,鐘意下意識瑟縮了下,蜷起腿。
冷不丁的膝蓋卻觸到了對方的膝蓋,彼此體溫萦繞着。
鐘意身體一僵,這會兒轉身太刻意了,不轉身吧,似乎很尴尬。
指尖深深掐着枕頭邊,好一會兒她佯裝不在意的開了口,低聲吐槽,“大冬天居然有蚊子。”
“嗯。”沈遠肆又把被子往上提了提,确定蚊子是飛不進來的。
蚊子飛不進來,嗡嗡聲便更大了,隔着被子宣洩不滿。
“好煩啊。”兩人距離拉近,似乎對方的呼吸聲都能聽得一清二楚,被子裡的溫度慢慢升高。
“不然能怎麼辦?”難得的,沈遠肆并沒有嫌棄此時的環境,語調平和,甚至聽出了幾分愉悅,“睡不着的話我給你講故事,哄你睡覺啊。”
鐘意眉頭微抽,想起沈遠肆講故事還能扯到高數去的,默默搖頭。
“不了吧。”
“那你想怎麼樣?”沈遠肆的話聽起來依舊很有耐心。
“沈總轉性了?”鐘意小聲嘀咕,“您老人家不怼我,我都不習慣了。”
适應了黑暗之後隐隐看到有個輪廓在那,模糊不清的,她眨了下眼,意圖看清那團模糊輪廓下的神情。
然而失敗了。
“沒必要,說得你會聽話一樣,”沈遠肆輕哂,停了兩秒,又說,“你不睡覺,你想幹嘛?”
“沒幹嘛。”
“那就睡覺。”
鐘意人往被子裡縮了縮,沒說話。
可這樣卻避無可免的會有肢體接觸,外有蚊子兵内有沈扒皮,鐘意越發覺得不自在,忍不住喊他名字——
“沈遠肆。”
這回是正兒八經的全名了。
“嗯?”沈遠肆應了聲。
“我知道有個趕蚊子的辦法特别好。”
“嗯,你說。”
“我直接給你演示吧。”
說話間,鐘意卷着被子往旁邊滾去,沈遠肆猝不及防,跟着被子離開方向往旁邊去了點,随即整個人暴露在空氣裡。
一時愣着,直直看着鐘意用被子把自己牢牢裹住,隻露出一雙眼,悶聲解釋,“用被子把自己完全遮住,然後把對象推出去,這樣就能趕蚊子了。”
“……”
“就這樣吧,我們犧牲一個人,成全另一個吧。”說完,鐘意整個腦袋都埋進了被子裡。
沈遠肆看着把自己包成湯圓的鐘意,默默翻了個白眼,磨着牙說,“鐘意你可真行啊。”
鐘意做好了十級戒備,覺得蓋同一張被子挺尴尬的,便想開個玩笑。
可能是開的過了,等了會兒沒聽見動靜,小心翼翼扒開被子看外面。
卻見沈遠肆起了身,正要離開帳篷。
下意識問:“你去哪裡?”
沈遠肆撇下一句,“成全你啊。”
這下輪到鐘意愣了,呆呆說:“我開玩笑而已。”
沈遠肆唇角彎了彎,被鐘意的表情逗笑了,擡手揉了下她的發頂,才說,“我記得裴皓帶了驅蚊水,我去問問。”
“哦。”鐘意木木點頭。
這樣的鐘意分外可愛,沈遠肆沒忍住,又是一陣揉頭。
心裡想到鐘意剛剛說的話。
對象?
這個詞他還是挺受用的。
鐘意呆呆看着沈遠肆離開。
回過神之後倒吸一口涼氣。
媽惹。
發什麼呆啊。
玩了密室逃脫之後整個人都不對勁了。
而且不僅僅是她不對勁,沈遠肆也跟着不對勁了。
她定定看着被子好一會兒,心裡騰上一陣異樣,感覺蓋一床被子感覺也不太好,還是換了吧。
索性裹着身羽絨服出去了,想着再找一床被子回來好了。
溫泉小築外側走廊的燈還是亮着的,鐘意尋着光線走去,卻見到自家好友程糯倚在柱子旁,小臉紅紅的,眯着眼像是睡得很香。
程糯身側還放着幾個空了的易拉罐。
鐘意忙走前去,扶起醉醺醺的好友,問:“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啊,你男人呢?”
程糯掀開眼皮子,見是鐘意扯唇便笑起,含含糊糊說着:“他去、他去拿驅蚊水了,讓我在這裡等他……”
鐘意扶着已經醉得不行的好友,沒好氣道:“你怎麼喝那麼多啊,影帝沒管你?”
“我和他一起喝的……”程糯眯眼笑,趴在鐘意肩側蹭了蹭,又擡手指向天邊,語氣還有幾分驕傲,“我在和皓皓數月亮呢!”
“……”
這姑娘醉得連話都說不清了。
顧不得别的,鐘意忙把程糯扶起來,往房裡帶去,“你也真是的,好歹也穿多一件衣服啊,要等進去等……”
“皓皓讓我在這等他呢!”也不知道哪個詞刺激了程糯的神經,程糯掙開鐘意的手,整個人緊緊抱着柱子,像是樹袋熊,冷下臉。
下一刻又看着鐘意傻笑,“鐘小意,我給你講個小秘密呐。”
鐘意隻想着把人帶進房裡,随口說:“什麼小秘密?”
“你們可不是嘉賓。”程糯湊到鐘意耳側小小聲說,“給了你們這麼好的一個機會,一定不要辜負我的心思啊。”
鐘意皺眉,手上動作頓住了,“什麼意思?”
“我、我……我想着你們糾結這麼久,婚還沒離成,也不知道自己想什麼。”程糯打了個滿是酒氣的嗝,自顧自道,“我和皓皓商量了下,把你們騙來旅遊,說是真人秀……”
“能在一起就在一起,不能在一起的話,我們回去之後就督促你們離婚,不就是男人嘛,我給你找個更好的!至于你媽媽的事情,我們一起解決就好啦!”
“小意,你一定要開心啊。”
“……”
鐘意好一會兒才明白了程糯的話。
綜藝不假,的确有這個項目。
隻是她并不是嘉賓,這期也不是真正的錄制。
一切都隻是好友為了她和沈遠肆而制造出來的一個機會。
她微微啟唇,想說點什麼卻又說不出話。
程糯也不等她回應,自顧自繼續說,“小意呐,你是演員,演戲是由心而發的,你應該能感覺出來他對你是真心還是做戲的。”
“而你對他是真心還是做戲的,你也想清楚了,要是可以的話,一定一定要告訴對方呐。”程糯懶懶的伸了下胳膊,聲音更低了,“小意你要坦誠一點,不然會後悔的……”
說完沉重的眼皮撐不住了,重重閉上。
程糯睡着了。
鐘意把人攙起,想着在外面容易着涼,趕忙搬到室内去。
把人放到客廳沙發上,又尋了張被子替程糯蓋上。
了卻一切之後,忽然想到程糯剛剛的話,鐘意想了想,或許,或許自己也可以坦白一點?
思緒忽然變得很亂。
膽子忽然變得很小,生怕是自己猜錯了。
可直覺告訴她,沈遠肆對她,比以往總有幾分不一樣了。
但是深究下去,又不敢想,便是那個念頭都不敢發芽,生怕失望。
惶惶不可終日。
還有那個氣惱中定下的賭約,如果坦白了,那自己是輸的那方,那該怎麼辦?
鐘意眼睫顫了顫,心裡沒有多少底氣。
說不出口。
她長長歎了口氣,又尋了床被子抱到帳篷裡,想着兩個人蓋一床被子,着實有點小——
剛放下被子,腦海似乎又想起程糯剛剛的話。
——要坦白一點啊。
鬼使神差的又繞了回去,繞着小築走了半轉,在後院那兒見到了沈遠肆和裴皓。
剛過去,便聽到裴皓問,“喜歡她了嗎?”
聞言鐘意腳步一頓,屏住呼吸,人藏在燈影下。
沈遠肆把玩着打火機,薄唇勾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八卦。”
“這不奉糯糯之命試探你的口風嗎?”裴皓低低笑起,停了幾秒,“那我換個說法,婚還離嗎?”
咔哒——
火苗應聲滅了。
鐘意聽到沈遠肆說了一個字。
“離。”
她抿唇,悄聲離去。
坦白個屁。
還沒坦白就知道了,她是徹徹底底的輸家。
悄然離去。
……
另一邊。
裴皓訝異,沒料到會聽到這個結果,“為什麼?”
沈遠肆黑眸沉了沉。
這場婚姻摻雜了太多因素,當初是被動聯姻,自家爺爺和鐘家雙重牽制下,很多本該純粹的事情都變得不純粹了。
他扶額,“鐘家那邊不好解決。”
裴皓皺眉:“什麼意思?”
“鐘家把小意看成是一件商品交易,這半年借着兩家聯姻做了不少缺德事。”沈遠肆頓了頓,唇角向上勾的弧度更甚,冷冷諷刺,“該治一治了。”
裴皓了然點頭,拍了下兄弟的肩側,“那你,加油了。”
兩人也沒聊太久,就各自去找各自的媳婦了。
沈遠肆回到帳篷時,鐘意窩在另一側,整個人被被子裹着,小小的一團。
而他睡的那側放着床被子,應該是鐘意去找來的。
沈遠肆不禁笑起,笑容柔和。
夠貼心的嘛。
他過去悉心替鐘意把壓着的頭發拉了出來,順好,隔着被子低聲說,“謝謝。”
随即往帳篷裡噴了下驅蚊水,也躺下睡去了。
短暫被子??聲後,回歸沉寂。
黑暗裡,鐘意拉下被子,茫茫睜開眼。
怎麼能這麼犯規。
剛決定什麼都不想,就此别過。
卻讓她心軟得不想放棄。
那就最後一次機會吧,再坦白一次吧。
不成那就此别過吧。
做個利落的人。
貪财好色,一身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