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珂行為古怪,言語更加古怪。
顧輕舟忍住笑,然而王珂表情肅穆緊張,似乎要把他滿心的秘密,都告訴顧輕舟。
顧輕舟微微蹙眉。
她尚未想到什麼說辭時,王珂開口了:“我,我三年前殺了一個人,藏屍的時候,誤闖了一座寶山。”
顧輕舟愣了下。
這個瞬間,王珂的古怪,好像都有了解釋;而他那麼急切,也有了緣故。
她内心情緒起了變化,面上卻很平靜柔婉:“殺了什麼人?”
就好像,是一件極其平常的小事。
她的态度、她的表情,都給了王珂安撫。
王珂想要治病。
他需要從源頭說起自己的病因。
于是,他開口了,繼續往下說:“是我曾經最要好的朋友,他叫尤峥。”
顧輕舟倒是知道這個。
上次說起王珂,葉妩還提到了尤峥。
尤峥是失蹤了的。
自從尤峥不見了,王珂的性格就大變。從前的王珂,在太原府的世家名媛中有不少的愛慕者。
後來,他一日日消瘦,性格也變得孤僻。
短短三年時間,他像是變了一個人,叫人無法親近。
“我從小就有個好朋友,是王家一個世交的孩子,名字叫做尤峥。我和尤峥是同歲,小時候常一塊兒玩,中學的時候在同一個班念書,相處的時間多了,情趣相投,幾乎是生死之交。”王珂道。
顧輕舟颔首,示意他繼續往下說。
“我和尤峥算是光屁股一塊兒長大的兄弟。從前不覺得,可随着我年紀越發大了,就發現了尤峥的一個秘密。”他道。
顧輕舟不插話,也不詢問,隻是輕輕颔首。
王珂就繼續往下說。
“尤峥很小的時候,就會招惹女孩子。他十四歲就交了個女朋友。他的女朋友,是一個十一歲的小姑娘。”王珂道。
當然,那個時候,他和尤峥才剛滿十四歲,尤峥交了一個十一歲的小姑娘做女朋友,實在不算什麼出格的事情。
所以王珂沒有把這當回事,甚至會在尤峥帶小姑娘出去玩的時候幫他給家裡打掩護。
他們半大不小,已經懂事了。
就這麼過了三年,王珂漸漸覺察到了有些不對。
每一年,尤峥都會跟他的小女朋友鬧一次分手,每次分手之後,他都會重新找一個。
尤峥的這些女朋友們,有的長得十分漂亮,也有的長得很普通;有的打扮得很時髦,也有的穿着十分樸素;有喜歡詩歌的,也有崇拜金錢的。
可她們卻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她們都不超過十一歲,而且出身普通,家裡毫無權勢和地位。
那個時候,尤峥已經十七歲了,可他交的女朋友還是十一歲,他甚至會帶着他的小女朋友在外面過夜,王珂終于意識到尤峥在這方面是個變态。
“我以為,他交女朋友,就跟我交女朋友一樣,是彼此談談文學和詩詞,也談談鋼琴。”王珂痛苦道。
他再也想不到,尤峥會睡十一歲的女孩子。
“我跟他打過架的!”王珂道,“打得很兇,他實在太過分了,我把他的鼻子打斷了。”
顧輕舟道:“你做得對,他實在很過分。”
王珂點頭:“他跟我保證了,以後不會的。他哭了,說我們像親兄弟一樣,不應該為了這點事而生分。他年紀也不大,不懂事。”
顧輕舟颔首:“你原諒了他?”
“嗯。”王珂道,“他後來果然沒有再交過女朋友。”
王珂覺得尤峥是一個變态,可尤峥是他的好朋友,除了這件事之外,他沒有絲毫别的毛病。
打了幾次架,尤峥也的确是改了,王珂才放心。
他想:尤峥哪怕過分,也隻是年紀小。等再過幾年,他年紀大了,懂事了,也會為小時候的錯誤而懊惱的。
抱着這個念頭,王珂不再提這件事情。
尤峥跟他說改了,可背地裡還是會找小女孩子的。
王珂差點抓到了,卻沒有實證。
“他否認,說我誣陷他,還說他真的徹底改過了。”王珂道,“我也是傻,我真信了他。”
顧輕舟倒了一杯熱茶,遞給了王珂。
王珂捧在手裡,痛苦已經令他的面容略微扭曲。
他頓了好一會兒,才繼續道:“他沒有改,他隻是在騙我。過去的那兩年裡,他仍是惡習不斷。還是十一歲的女孩子,還是會跟那些女孩子過夜。”
顧輕舟低咒:“該死。”
“嗯,我也是這樣覺得。”王珂道。
“那你是何時下手的?”顧輕舟問,“是因為什麼契機,你決定下手的?是決心殺了他,還是失手殺了他?”
“是決心。”王珂道。
顧輕舟錯愕看了眼王珂。
真沒想到,他看似文弱,卻如此嫉惡如仇。
“我們十八歲的時候,學校來了一個教英語的老師。是一個女老師,她丈夫是當兵的,已經死了,她獨自帶着九歲的女兒生活。
女老師的女兒長得十分可愛,名字也很好聽,叫冉霜,但是小時候發過一次高燒,腦子就變得不怎麼好了。
女老師不敢将她一個人放在家裡面,隻好将她帶到學校來。她上課的時候,小冉霜就自己蹲在教室外面玩。課間時,小冉霜還會到教室後面坐坐,跟我們說些話。
我們都很喜歡小冉霜,她腦子雖然不怎麼好,可她被女老師教得禮貌,性格很好,也很愛笑。
我也很喜歡她,她是班上所有人的妹妹。班裡有男孩子起哄開玩笑,說要做女老師的女婿,說小冉霜這麼可愛乖巧,他們願意等小冉霜十年八年。
他們嘴上這麼說,卻是沒什麼惡意的,對待小冉霜,依然是把她當作妹妹一樣疼愛。”王珂道。
他說到這裡,顧輕舟捧着茶杯的手突然一緊。
她心中翻出了情緒,幾乎要把茶杯捏碎。
她好似看到一個美好正在破滅。
王珂繼續道:“有一次,我聽到尤峥也對小冉霜說了這樣的話。”
王珂講到這裡的時候,神色更加猙獰,眼裡卻突然流出了眼淚。
顧輕舟的心,也是擰成了一團,讓她窒息。
她似乎無法言語,無法思考了。
王珂的聲音哽咽了:“尤峥問小冉霜,要不要去他家裡過夜。”
顧輕舟的唇色,頓時就發青。
她用力咬了下唇。
王珂則繼續道:“那次,我又和他打了一架。我不敢當尤峥是開玩笑的,于是他一接近小冉霜,我就去打岔,不許他和冉霜太親近。
别的同學帶小冉霜坐秋千、給她買糖吃、陪她玩遊戲,我都不覺得有什麼,唯獨尤峥做這些事情,讓我膽戰心驚。
可這種事情,我沒辦法跟别人說,沒有人會相信的,尤峥的名聲比我還要好。我若是貿然說了,沒有證據,我自己反而是個神經病。”
在老師們眼裡,尤峥是一個好學生;在同學們眼裡,尤峥是一個講義氣的好兄弟,在家長眼裡,尤峥是一個爽朗的好孩子。
王珂隐晦的提醒過女老師,可女老師沒有領會他的意思,甚至說:“尤峥很可靠的,我倒是放心。”
“我從那天開始起,就整夜做噩夢,總是夢到尤峥成功了,他真把冉霜騙回家了。”王珂抹了眼淚,把頭埋在膝蓋間。
他那個時候,一定是非常痛苦的
他去找了尤峥,讓他不許碰小冉霜,尤峥再三保證,他已經改了。
他去告訴小冉霜,說讓她不要跟尤峥玩,然而小冉霜似乎不信任他,吓得跑去跟尤峥告狀。
老師和其他同學,都或明或暗覺得他才是不太正常的。
“王珂,你要不要休學半年?”這是老師的話。
王珂的噩夢做得更厲害了。
他從那時候開始,在同學們眼裡就有點怪。
四個月之後,太原府爆發出一件案子來,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被人奸殺了,所有人都被震驚了,太原府的報紙開始每天大篇幅的跟蹤這件案子。
王珂認真讀了報紙。
女孩子的容貌,是尤峥最喜歡的那一種;女孩子家境貧寒,卻又被力争上遊的父母送到了學校裡去念書。
這類的女孩子,也是尤峥最容易得手的。
“我覺得兇手是尤峥,但是我從頭到尾,隻和他打架,卻沒有用對策略,沒有阻止他。
我偷偷給警備廳寫過舉報信,可是沒有回音。我去警備廳打聽過,沒人把此事放在心上。
尤峥的名聲很不錯,而且年紀小。警備廳的人隻當是惡作劇,或者其他人嫉妒尤家。從那天開始,我的噩夢裡面開始沾了皿。”王珂道。
他的精神,越來越不正常。
他睡不着。
他很喜歡冉霜,就像他自己的親妹妹一樣,他甚至夢到了尤峥害死冉霜。
失眠讓他的确不太正常了,于是王珂終于受不了了,謀劃了一番,殺掉了尤峥。
他說到這裡的時候,神态非常果決。
他的神情也變得麻木起來:“尤峥殺了人,糟蹋了很多小孩子,他該死的,我一定要殺了他,否則下一個就是冉霜。
若是讓人知道是我殺了尤峥,隻怕王尤兩家要鬧翻天,我想将尤峥的屍體藏起來,永遠也不被人找到。
他們找不到尤峥的屍體,就會以為尤峥是跟家裡鬧别扭跑掉了,一直在外面流浪,或者死在了外面。
慕雲山上面有一座千年古寺,名叫耄仁寺,建在懸崖上面。耄仁寺的下方,有一個山洞,被樹根和崖植覆蓋着,我也是偶然發現那個地方的。
我深夜帶着尤峥的屍體,綁着繩子,吊着爬進了那個山洞。誰知那山洞有些大,往裡面走,越走越彎曲,不單單是個山洞而已。
山洞也不知是什麼東西挖的,人彎腰能走,洞中洞,再套洞,十分的複雜曲折,簡直像個迷宮。
我爬了大約一個多小時,也沒有爬到山洞的盡頭,卻意外是一大堆雜亂堆放的金銀珠寶,裝珠寶的箱子已經腐爛,也不知道是哪朝哪代的人留下的。”
顧輕舟這個時候也明白了。
為何王珂說給她一個寶山,原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