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香才不管他好不好,最好家裡活太多,木朗又小,彩雲也幫不上啥忙,她一個人撐着,都快累死了。吳青天天躲在林子裡,不用白不用。
她不耐煩的催促吳青,“你快點進來,今天早點睡,明天早點起來,還有好多活呢!”
吳青臉一陣白一陣青,拳頭攥了松,松了攥。可是轉個彎想想,好像也沒啥。主子讓他看着木家,也沒說是明着看,還是暗着看。他幫木香幹活,應該可以,不過明天還是得飛鴿傳書,跟主子報備一下。
想通了關鍵問題,吳青也輕松了,追上木香的腳步,追問她,“你是咋知道我在竹林裡,如果我沒記錯,我從沒當着你的出現過,難不成你有内力?”有内力的人,能感知氣息,周圍如果埋伏了高手,肯定是能感覺到的。
木香白了他一眼,那眼神就像看見個白癡,嘴裡卻說着不相幹的話,“誰叫你身上味道重,我家黑寶鼻子很靈的!”
吳青愣了片刻,才恍然明白過來。難怪前兩天,總有隻黑色的小狗跑進竹林子裡,起先他還以為那狗就是無意中闖進來,他也不想打草驚蛇,便任由那黑狗來去。沒想到,這土狗還挺精。不過他身上味道真有那麼重嗎?好像也不是啊!
自此,吳青便在木香家留下來,對外就說是木香姥姥家的親戚。木家的根脈不在玉河村,是後來在木香姥爺那一輩的時候牽來的,當初也聽說木家在外有親人,隻是一地沒來往,後來木香娘成親時,倒是有親戚來過。
所以對于這位多出來的免費親戚大哥,村裡人也沒說啥。他們說了也不管用,誰敢去惹木香?要是被她知道誰說了壞話,非得攆到那人家去,把房頂掀了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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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嶄新的屋子,木香算着日子,陳德做的家具頭一批應該要送來了。她長舒了口氣,對吳青道:“今晚你可以不用再打地鋪了,睡炕吧,讓木朗也跟你睡,讓他适應一下。”
她原本就打算等房子蓋好,就讓木朗單獨睡。可是突然之間讓他一個人睡,又怕他接受不了,夜裡會害怕,現在有了吳青,這問題便解決了。
吳青這幾日也跟木香混熟了,倒是真把她當妹妹看,一口應下,“成,那我去挑糞澆園子,你回頭跟木朗說好,不然他肯定不幹。”
“這個我知道,放心,我會跟他說的,”木香轉頭去木朗,瞧見他蹲在院門,抱着黑寶玩。一個月過去,黑寶長大了些,越來越像土狗,完全沒有小時候胖乎乎的可愛。
吳青拿着扁擔跟糞桶,就去了屋後的茅房。他不是農民出身,是個孤兒,記事之後就入了赫連家的訓練營,從殘酷的訓練中,慢慢長大。在來到木家之前,他的生活裡,除了護保護主子,就是殺人。從沒想過有一天,自己竟能過上安逸平凡的生活。
木香回廚房舀了幾碗大米擱在盆裡,這是晚上的晚飯,但是大米沒有精加工,裡面有雜質,在燒飯之前,得挑撿幹淨。她搬了凳子坐到院門口,就坐在木朗旁邊,挑起下來沒有脫殼的稻子,就随手扔進雞籠裡。母雞們見到有東西飛進來,也不管是什麼東西,撲上去就搶。
木香斟酌了下用詞,輕咳了一聲,“木朗啊,還記得你今年幾歲了嗎?”
“不是八歲嗎?”木朗眨着大眼睛看她,黑寶晃着尾巴,舔着他的手,把他撓的有些癢。
木香獻媚的笑,“不錯,是八歲,木朗記性真好,那你知道八歲的男娃,都該幹什麼嗎?”
木朗搖頭,他是真的不懂。
木香細聲給他講解,“八歲的男娃,都是大孩子了,應該獨立,不能再跟姐姐睡一個屋,不然傳出去,是要叫人笑話的,咱們家的新房蓋好了,木朗今晚跟吳大哥睡,好不好?”
木朗對木香這個大姐,從骨子裡就有依戀,一聽說大姐不帶他睡覺了,小臉立馬就垮了下來,那表情要多委屈就有多委屈。
木香知道這事他一時半會消化不了,便換了個角度說:“木朗,你不是說長大了以後要當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嗎?既然要做男子漢,就得有個男子漢的樣,咱們就從睡覺開始,就當是鍛煉膽量,你也不想别人背後叫你膽小鬼吧?咱家木朗最勇敢,最有男子氣概,對不對?”
木朗沉默一會之後,慢慢點頭,聲音悶悶的,“我知道了,我今晚跟吳大哥睡!”他潛意識裡,也知道不能一直跟大姐睡一塊,早晚是要分開的,就是一時間接受不了。好比喝奶的小娃,突然間斷了奶,肯定要不适應的。
房子蓋好的時候,都快過中秋了。
春季種下的水稻也到了收割的季節,田野間,随處可見忙碌的身影。
有拿着鐮刀,割稻子的。也有挑着稻把,往自家曬谷場奔走的。
他們這個地方,秋季少雨,河水退下去好多。所以趕在晴朗少雨的日子裡,大家都抓緊着時間,能多幹就多幹。要不然萬一下天公不作美,下雨了,就會使得水稻減産。
村裡人再怎麼忙,也不關木香的事,她隻有一塊田地,還是從李大山那要來的,也沒糧食。新房子還有好些零碎的事情沒收拾好,為了有更多的雞蛋,她又買了五隻老母雞。
這回雞籠裡可熱鬧了,十隻雞,基本上每天能收七八個雞蛋。木香一個雞蛋也不賣,全留着做菜吃,給弟弟妹妹改善夥食。
吳青沒過幾天就走了,據說是收到主子的命令,要他趕往邊疆。看吳青凝重的神色,木香猜測,這回麻煩不小。他走了也正好,木香也能更方便的忙自己的活。
按着她跟陳氏的約定,木香每隔一段時間,就能收到一批腸衣。她收回來之後,都挂在屋裡,暫時沒動。看她這不急不緩的樣,陳氏不止一次納悶,連大梅都問過好幾次了。
大梅家跟陳氏有親戚,再說那次去鎮上,林長栓是跟着一起去的,他知道了,大梅肯定也瞞不住。
但是不管他們怎麼問,木香就是閉口不答,還沒到時候,說了他們也未必能聽明白。
這幾日,木香也有不少空閑時間。
家裡過冬需要的柴,吳青在的時候就劈好了,整整碼了半牆高的木柴垛子,過冬足夠了。
中秋過後,一連下了半個月的雨。
木香便開始着手做衣服,糊鞋底,納鞋綁。做棉鞋之前,她先做了幾雙單拖鞋,晚上洗過腳,可以穿穿。拖鞋做起來簡單些,隻當練手就好了。
接連做了的幾雙拖鞋,木香的手藝突飛猛進,做出來的鞋,有模有樣。還學會了繡花,在她跟彩雲的鞋上繡,都是很簡單的,一朵梅花,或是竹葉子。
除了鞋子冬衣,還有棉被,這些都得準備了。
這一日,木香澆完了菜園,看着離做午飯時間還早,便準備回屋,把裁好的布,趕緊做出來,做成被套。這是她偶然想起來的。
古代人哪會想到被套一說,棉被一般都套着,被裡被面,再用白棉線沿着被子的邊緣納上。
可是這樣一來,拆洗就不方便了。所以木香就去鎮上布莊,又抱了一匹青底白花的粗布回來。雖說是粗布,但是也棉花紡的,隻要用淘米水洗過一遍,就會很柔軟。
彩雲扛着蝦網,後面跟着木朗,兩人一塊從院門出來,正迎上挑着水桶回家的木香,“大姐,我帶木朗去後面撈蝦,天黑前準回來。”
木香也沒太在意,“别去河邊,就在附近小溝裡撈就行了,要是拎不動,回頭叫我一聲。”他倆經常去撈小魚小蝦,雖然那些東西收拾起來比較麻煩,但木香會弄,蒸出來的蝦醬,小魚幹,很是下飯。彩雲跟木朗也喜歡吃,他倆便每天都出去一趟。
“嗳,知道了,”彩雲頭也不回的擺手。還不忘小聲的提醒木朗,走路看路,注意别絆摔跤。
看着她倆走遠了,木香這才收回視線,把水桶挑回家,放到廊檐下,又去打了井水上來,把廚房門口的大缸灌滿的。
她家的水井,就是在蓋房子時修的。這活林富貴他們也會幹,又不用另外請人,所以他們全包了。
有一點不得不說明。關于包工一活,之後王喜跟林長栓仔細算過了,木香也按着正常的蓋房價格付給他們錢,刨去成本,人工費,也賺了些銀子,跟自己單獨幹相比,的确劃算些。
所以這幾日林長栓跟王喜每天都湊在一塊,研究下一步該咋做。雖然他們很想來問問木香,但礙于面子,也不好意思過來,隻得在家裡研究。
新蓋的廚房地方很寬敞,修了個兩口鍋的土竈,兩個土竈中間還個小鍋,平時都是裝滿水的,這樣在大鍋裡燒飯或是燒水時,中間的小鍋就能時刻保持溫度。
因為廚房大,木香他們吃飯都在廚房吃,裡面有個小桌,擺幾把小凳子,另外木香還買了菜櫃,裝菜碗用的。為了方便冬季泡菜,她特别去找了做壇子的作坊,定做了一批帶壇口帶凹槽的壇子。
等壇子裡裝了東西,上面加水,就能很好的隔絕細菌,不容易長黴。
中午還剩了些飯菜,足夠他們姐弟三個人吃,木香在土竈下添了把火,把飯菜都擱在大鍋裡蒸着。
看着天快晚了,便開始收拾院子裡晾曬的東西。
原先他們睡覺的屋子,現在成了儲物間。木香頭一批泡綠豆芽跟黃豆芽,不算太成功,她想了下,可能是溫度,以及泡制的時間問題。後來因為蓋房子,耽誤了時間,就沒再弄了。
眼下正在發芽的豆子,也就是前天才弄的。她把儲物間弄的很暖和,希望對出豆芽有利。
就在她忙個不停時,寂靜的村莊,突然傳來一陣嘈雜的吵鬧聲。
木香一怔,想起木朗跟彩雲還沒回來。别人鬧不鬧的,跟她沒關系,她隻在乎木朗跟彩雲。
想了想,還是不放心,便套了件外衣,鎖上院門,帶着黑寶一起出去找彩雲他們。
黑寶個頭竄的快,已經快及她膝蓋了,也特喜歡撲人。木香有時都受不了它,這會看它圍着自己的腿轉,忍不住輕輕踢了它一下,“你都快把我絆倒了,就不能好好走路吧?”
黑寶雖然聽不懂人話,但跟着主人時間久了,主人的情緒它還是了解的。知道主人不高興了,當真不敢再鬧,跑在前面,往屋後水塘梗跑去。
田野間水稻都收完了,油菜跟麥子也種上了,還沒出麥芽,油菜也是,田地裡隻有一個一個的小坑。
古代種油菜,方法都很原始,先是犁田,然後分田壟,接着就是用鋤頭刨坑,之後就是撒種子,接着撒上用草木灰堆出來的糞肥,最後澆透一遍水。如果接下來幾天,天氣幹燥,就得再多澆一遍水,根據具體情況而定。
說起來,澆水是最累的,這活大都是男人們幹,用扁擔挑着兩個水桶,去小溝邊,或是水塘裡打水,再挑回來。
至于種麥子,就比較簡單的,犁完田之後,上肥,灌滿水,再撒上麥種。
看似簡單的農家活,但對于木香來說,還是很有難度的。好些老農民的經驗,都是幾輩子累積下來的,絕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掌握。
入了秋,田梗上的野草都枯死了,河塘邊的樹,也掉了葉子,光秃秃的一片。
所有的一切都在昭示着,冬天即将來臨。
木香順着他們經常撈蝦的路找過去,卻不見彩雲跟木香的身影,她有些急了,“去哪了?”
“汪汪!”
一直跑在前頭的黑寶,忽然停下,眼睛看着村子的方向,叫了兩聲。
木香心裡一緊,“你是說,彩雲他們去了村裡?”
黑寶當然不會回答她,自顧自的往村子裡跑了。
木香趕緊跟上去。
黑寶跟木朗關系最好,能嗅到他的香氣并不奇怪。
夕陽西下,晚霞映照下,把玉河村也蒙上一層淡金色。
還沒靠近村裡,木香就聽見有吵架聲,似乎還有彩雲的聲音。她急了,快步朝前跑去。
快到村子大路時,遠遠的,就看見村口大樹底下,圍了一圈人。
“彩雲,木朗!”木香慌張的叫了一聲,沖上去扒開人群,擠了進去。
她剛一站定,入眼就是彩雲正跟一個年紀相仿的女娃在吵架,木朗就站在她身後,目光死死的盯着那女娃們。周圍還有好些看熱鬧的村民,而在最中心,有個賣貨郎的擔子,裡面擺着不少的小玩意。
木香走過去,拉了下木朗,“你們倆怎麼在這?可急死我了!”
木朗一見着她來,剛剛還緊繃的臉蛋,立刻跨了下來,弱弱的喚了她一聲:“大姐……”
“好了好了,大姐不是在這兒嗎?别哭,”木香把他攬在懷裡,這才擡眼朝彩雲看去,“究竟咋回事?”
彩雲也看見她來了,轉回頭看她的時候,眼睛裡還含着淚花,上前拉了下木香的衣袖,“大姐……沒事,我們回家吧!”
木香最見不得自己的親人被欺負,她就是護短,自己的弟弟妹妹,她都舍不得吼一下,現在竟又被别人欺負,她怎能忍得下去!
再說,彩雲的性子她最清楚,她性子溫和,不逼到一定程度,是不會跟人對上的。剛才沖進來時,她似乎聽見彩雲大叫了聲,“我沒有!”
再對照她現在的模樣,木香用腳趾頭想也知道,她被人冤枉了。這還了得,萬一給她心理留下陰影,豈不是是一輩都要抹不去。
想到這裡,木香眼神微寒,她一手拉着彩雲,一手攬着木朗,瞪向那女娃,“可以告訴我,你們在吵啥嗎?”
圍觀的人群裡頭,有劉氏,她旁别站着黃氏,以及馬二拐子的媳婦,這三個都是村裡嘴碎的主,那一張嘴,别提多招人煩了,偏偏她們自己還不知道,哪有熱鬧往哪鑽,唯恐天下不亂。
一聽見木香問了,急吼吼的指着彩雲。
“你家彩雲偷東西了,你還好意思問是啥事,咱們玉河村的臉都被她丢盡了!”
“她不光偷東西,還要打人哩,也不睜眼瞧瞧,她要打的是誰,小青可是邵家的人,真是吃了豹子膽,你們一家想找死,我們還不想呢!”
這話分别是二拐媳婦跟黃氏說的,劉氏等她倆說完了,才陰陽怪氣的道:“咱們玉河村的臉不是早就被她丢光了嗎?一個沒成親的女娃,家裡天天有男人,哎喲喲,你們說說看,這還不叫丢人現眼嗎?”
劉氏這人就屬于,三天不修理,她皮就癢癢。從一開始她就不喜歡木香,這也跟木香長的漂亮有關,有一回劉麻子在家無意中說漏了嘴,誇了木香。這丫能不記恨嗎?況且她自己長的醜,長了三個皮猴,身材早變形了,兇也垂了,小肚子也謝了,哪還有美感可言。她不損木香,她心裡能好過嗎?
劉氏說話損,那二拐媳婦跟黃氏剛要附和,就見着木香冰冷的眼神朝她們掃了一過來。那眼神帶着陰限的味道,掃在身上,像被毒蛇爬過似的,瞬間将她們三個凍在原地,大氣都不敢出。
木香看了她們三個一眼之後,這才把視線放在跟彩雲吵架的女娃身上。
那女娃穿了件粉色長袖褂,外面套着個棉背心,上面繡着幾朵梅花,裙子是長擺的,一看就不是幹活的人。在她身後還站着個衣服洗的發白的老婆子。看這兩人的服飾,應該是哪家的小姐,跟老媽子。但也不是啥大戶,看衣着就不像。
邵青兒見木香看過來,并不怕她眼裡的淩厲之色,反而絕傲的擡高下巴,一副驕縱的大小姐模樣,“看什麼看,就是她偷了我的錢袋,這麼窮的一個人,要不是偷了我的錢,她哪來的銀子買東西?”
彩雲最怕大姐讨厭她,不喜歡她了,聽見邵青兒尖酸刻薄的話,頓時眼圈又紅了,急着想辯解,“我沒有,我真的沒有,我的錢是我大姐給的,我都不認識你,咋會偷你的錢,你别亂誣賴人,”說着,彩雲捂臉哭了,一面抓着木香的手,“大姐,你相信我,我沒偷她的錢,真的沒有……”
木朗氣不過,指着邵青兒罵道:“不是我二姐,你是壞人!壞人!”
木香伸手抹掉彩雲的眼淚,心疼的道:“放心,大姐一定給你讨回公道,誰都别想欺負你,誰要是敢欺負你,看我不打斷她的腿!”她說的聲音很大,故意露出兇狠的目光,在周圍人的臉上掃了一圈。
這話說的夠狠。上回打死的那隻野豹,雖然木香瞞着,不想讓村裡人知道。可林長栓跟王喜也是坦蕩蕩的男子漢,有人問起來,他們總不能說,野豹眼睛上的一箭是他們射的,那得多丢人。所以,後來村裡人都知道木香箭法了得,膽子也大。要是換作别人,早吓的站不起來了。
經過那次的事件,村裡人看木香,或多或少的,都帶了點畏懼,更不敢随意招惹她。
劉氏看見旁邊的人,都退了一步,她可不想做個箭靶子,也跟着後退到後面。他們不退還好,一退之下,有個低頭納鞋底的婦人,被獨立出來了。
她自己還不知道,還在捏着嗓子譏諷,“她偷錢都偷習慣了,以前不曉得偷了多少次,狗改不了吃屎,還指望她能長記性?唉,有人生沒人養的娃,就是下賤哦!”
劉氏、黃氏以及二拐媳婦,眼神怪異的盯着說話的婦人——也不知道誰不長記性,距離上次被潑水,也沒多久吧!劉氏她們三人說的時候,還留點情面,可她倒好,盡把話往絕了講,還當着這麼多人的面,明顯的理虧,這不是找死是什麼?
陳美娥說完了話,覺着周圍氣場不對,擡頭掃了一眼,最後目光落在木香身上,見她正朝自己走過來。陳美娥吓了一跳,拿着鞋底,擋在身前,一臉緊張的喝問:“你要幹啥?我也沒說啥,你還想打架是咋地?”她是怕了木香,這丫頭打起人來,一點顧及都沒有,而且她又打不過她。萬一她真的敢當着這麼多人的面把她這個後娘打了,她的老臉可就丢盡了。
看見陳美娥滿臉恐懼,劉氏她們完全傻眼了。這還是那個潑辣蠻橫的陳美娥嗎?以前那樣的一個人,居然被自己的繼女吓成這樣
木香掐着手臂,走到她面前五步之外,便停住了,被留海遮住的大眼睛,忽閃忽閃的眨着,“怎麼不說了?你不是挺能說的嗎?有膽子你再說一句我聽聽!”
圍觀的人群裡頭,有幾個年長的婆婆,可能覺着木香不該用這種态度跟自己的繼母說話,勸道:“木香啊,她是你長輩,再不對,你也不能這樣跟她講話!”
另一個胖胖的阿婆也道:“哪個當娘的不罵自己的娃,她說幾句也沒啥,不都是為你們好嗎?”
劉氏見着有人幫腔了,覺着自己一直不說話,人太沒面子了,便挺了挺兇脯,道:“木香,你沒聽見嗎?你這是不孝,她是你娘,你要打她,那是要遭雷劈的!”
木香的視線在說話的幾人身上掃過,如一股寒風刮過。她冷笑,“就她這副鬼樣子,還配做我娘?你們還真喜歡睜眼說瞎話,有些話,我早說過了,你們要是記不住,那我再說一遍,最後一遍,”她頓了頓,視線定格在陳美娥身上,身子靠近她一些,“我親娘早死了,就埋在村口的墳場,你要想做我娘,我可以把你也埋進去,咋樣?還要做我的娘嗎?”
陳美娥打了個冷顫,她看的出,木香的話不是在開玩笑,那眼神是真的想殺人哪!
她總算聰明了一回。
木香剛剛的眼神,是她前世做殺手時,面對臨死之人,才有的神情。面對一個将死之人,眼睛裡不需要任何情緒,隻要結束對方的性命即可。殺人,是多麼簡單的一件事,讓一個人死,那就更簡單了。
陳美娥一連退了好幾步,拼命搖着頭,連手裡的鞋底都扔了,慌慌張張的就往家跑。
“嗳,你又咋了?”劉氏站的位置不對,沒看見,更沒聽見木香對陳美娥說的啥。等陳美娥轉身的時候,她才看見,陳美娥臉色慘白的跟鬼一樣。
劉氏不放心,追了上去。
黃氏覺着氣氛不對勁了,哪還敢吱聲。二拐媳婦當時是站在陳美娥身後不遠處,木香的眼神被陳美娥擋住了,但她聽見木香對陳美娥講的那些話。把她吓的,心口哇涼哇涼的。
這幾人都吓成這樣,其他村民更不敢吱聲了。
木香滿意的轉回身,走回彩雲跟木朗身邊,明亮的大眼睛,在邵表兒跟她身邊的婆子身上轉了轉,“現在該來說說咱們的事了,小丫頭,你不是說我妹妹偷了你的錢嗎?證據呢?你哪隻眼睛看見了?”
邵青兒畢竟年紀還小,剛剛木香對付那幾個婆娘的手段,她都看見了,現在瞧見她對上自己,要說不害怕,那是假的。但是聯想到自己的身份,底氣就又回來了。深吸了口氣,趾高氣揚的吼道:“就是她偷的,吳媽看見的,這還能有假?我帶着二錢銀子呢,像她這樣的窮鬼,能有那麼些銀子嗎?她剛才都拿錢出來了,我全都瞧見了,不信你搜她!”
彩雲眼睛還是紅紅的,聽見邵青兒指着自己,說的有闆有眼的,好像真有其事似的,哪還忍得住,氣的直跺腳,“你還胡說,我的錢,是我大姐給的,我拿自己的錢給我弟弟買東西,關你什麼事?自己的銀子丢了,就胡亂誣賴别人,你還講不講理!”
“你敢罵我?”邵青兒自小被嬌慣壞了,好不容易出趟家門,到玉河村親戚家玩玩,沒想到竟被一個窮丫頭給罵了,氣的她卷起袖子要就沖上來打人。
木香輕易的拽住她的細胳膊,将她半拎起來,冷着眼色,道:“我警告你,你要是敢胡亂動手,我就把你綁起來,就綁在這棵樹上!”
邵青兒身邊的婆子,瞧見邵青兒被抓了,吓的哭天抹淚,不管不顧就要沖上來,“你這野丫頭,快放開我家小姐,快松手啊!”
木香微微一笑,“好啊,那我松手了,是你讓我松的!”
她忽然張開手掌,因為拎的高,邵青兒的腳脫離了地方。木香一松手,她便跌坐到地上,摔了個大馬叉。
“小姐啊,你沒事吧,快起來,”吳媽撲上去想把她拉起來。
“不用你管,”邵青兒甩開吳媽的手,自己爬了起來,氣呼呼的瞪着木香,“你知道我是誰嗎?你敢摔我,明兒我就讓我大表哥把你家掀了,叫他帶人來打死你們!”
木香冷笑,“你大表哥屬瘋狗的嗎?還掀房子,有膽子你就讓來他來,我就在家裡等着,哪也不去,我還就不信了,這天底下,還沒公道了,你站着别動,把銀子的事說清楚了,不說清楚,哪兒也不許去!”
邵青兒被她這股氣勢吓住了,當真站在那沒敢再動,畢竟跟木香比起來,她還嫩了點。
木香繼續走近她一步,“我再仔細問你一遍,究竟是怎麼回事,從頭說,給我好好說清楚了,聲音要大,别一副沒吃飽飯的樣子!”
逼到這份上,邵青兒隻得把事情的經過大緻說了一遍,反正她覺着自己有理,銀子肯定是彩雲偷的,這一點,她從不懷疑。
彩雲的确是帶着木朗,出門撈魚蝦的。她倆一路走,一路扒蝦,不知不覺,就朝村口的方向過去了。
這時,賣貨郎我挑着擔子,正往他們村子裡走,手裡還拿着撥浪鼓,邊走邊吆喝。引來一群小娃圍在他身邊,還有些大人也走了過去。
是個小娃,都經受不住賣貨郎的吆喝聲。彩雲遠遠的望着賣貨郎擔子裡的東西,也是心癢癢的。木朗更是迫不及待的就要跑過去看看。
彩雲想起木香給她的錢,原本是沒帶在身上的,一直擱在一件衣服裡頭,偏巧今兒她把衣服穿出來,忘記換了。她記得大姐跟她說過,這錢她可以拿着買東西。雖然她也有些舍不得,可是看着木朗急切的模樣,還是點頭同意了。
兩人扛着蝦網,拎着水桶跑以村口。
賣貨郎都是附近村子的人,平時農閑的時候,就去鎮子上進些小東西,挑着四處走,走哪攤子就擺到哪。因為不确定啥時候會再來,所以生意很好,婦人們喜歡買些針頭線腦。小娃們喜歡買糖,或是精巧的小玩意,年輕些的女娃們,就更喜歡買些能打扮自己的飾物。
他倆擠上來的時候,邵青兒跟吳媽正站在賣貨郎跟前,已經逃好了一個造型别緻小發钗,就是普通的木頭雕刻出來的。
因為人多,彩雲拉着木郎,一時也沒站穩,身子就撲在邵青兒身上,好在邵青兒後面站着吳媽。彩雲撲在邵青兒身上,邵青兒就倒在吳媽身上,兩人都把吳媽壓到了地上。
慌亂中,彩雲想站起來,邵青兒氣憤的就要推她,兩人一推一搡之下,十分狼狽。
爬起來之後,彩雲也跟她道歉了,可邵青兒不聽,摸着自己的荷包,就說自己的銀子不見了。彩雲不想跟她糾纏,就拉着木朗挑東西,挑完了自然是付錢。正好她手裡的,也是二錢銀子,跟邵青兒丢失的銀子數目一模一樣。于是,就有了木香剛剛過來時,看見的一幕。
當然了,光從邵青兒嘴裡,是聽不出這些話的。木香在問過她之後,又去問了彩雲,這才把事情的經過了解清楚。
話說完了,邵青兒越發覺着自己有理,驕傲的挑着下巴,“怎麼,說不出話了?我早知道像你們這樣的窮人沒見過大錢,看見别人有錢了,自然忍不住伸手去偷,這也沒啥,你們把銀子還給我,再讓她給我磕三個響頭,這事就算了,我不追究了,不然的話,我把你們送進大牢!”她所指的要給她磕頭的人,自然是彩雲。
木香眼底寒意上湧,不管彩雲有沒有做過,她都不會讓彩雲給别人磕頭。那樣算什麼?是個人,就得有尊嚴,如果活着都沒尊嚴了,那還有活着的必要嗎?
在極度的氣憤過後,木香很快冷靜下來,臉上仍保持着淡淡的笑意,“說完了?”
邵青兒壓根沒想到,她會是這樣的反應,一時之間也有點手足無措,“是……我就是說完了,你快叫她道歉!”
木香身子略往仰,挑起的下巴,約她添上一抹不羁的色彩,看上去,有那麼點小痞子的意思,“你說完了,那就該我說了,小丫頭,你口口聲聲說,我妹妹偷了你的錢,又口口聲聲說,我們是窮人,不可能有閑錢出來賣東西,可是我就是要告訴你,我妹妹的錢不是我給她的,更不是偷來的,是她自己每天起早貪黑,跑到山裡摘野菊花換來的,那是她的皿汗錢,相比之下,你的錢,不過是你爹娘給的,你應該慶幸,生在一個富有的家庭,否則你現在指不定有多慘呢!”
她話說的很急,不給邵青兒反駁的時間,“你并沒有親眼看見我妹妹偷你的錢,就是看她掏錢出來了,就說是她偷的,那我倒要問問,如果我現在随手掏個五兩銀子出來,你是不是也覺着是偷你的呢?”
木香還真伸手掏了,她平時不出門的話,身上是不裝銀子的,萬一走哪掉了,還不得嘔死。今天之所以帶銀子出門,是要去中林長栓算賬的,要把餘額付清。
邵青兒看見她手心裡擺着的一錠銀子,小臉瞬間就白了。
木香把銀子現了一下之後,又很快收走了,她懂得财不外露的道理。她家沒有成年男子,最容易被賊仍盯上了。快要近年關了,賊也要在搞年貨的。
“現在你還有啥好說的?你還要因為我妹妹摔到你身上,而你自己的銀子又丢了,就認定别人偷你的錢嗎?說的嚴重一點,你這是欺詐,我可以去官府告你的!”木香這一番話,絲毫沒給她留情面,對于她這樣目中無人的嬌小姐,你就得比她還驕傲。
邵青兒的小臉漲的通紅,眼神無措的盯着自己面前的地面瞧,就是不敢看木香。過了一會,才支吾着道:“我,我不管,反正我銀子丢了,就算是不她偷的,也是你們其中一個人。”
木香好笑的搖頭,這小丫頭到底有沒有腦子啊!
“你銀子丢了,怎麼不去問問你身後那個婆子,她也是一路跟着你來的,摔跤的時候,她也在吧?如果你的銀子從身上掉下來,你就沒想過,也有可能是她撿到了,卻沒有還給你?”
木香話一說完,邵青兒還沒吱聲,那個吳媽倒是沉不住氣了,氣憤的道:“這位姑娘,你可不能皿口噴人,我是邵家的下人,咋會去偷主家的東西,你這是想抵賴,小姐,你千萬别着了她的道,我看她就是存心不良,想挑撥咱們的關系呢!”
邵青兒完全懵了,哪還曉得自己該說啥。本來她覺着挺簡單的一件事,可到了最後,咋這樣複雜呢?
木香看吳媽急吼吼的為自己辯駁,就已經猜到了事情的大概。接着,視線又在吳媽身上轉了一圈。發現吳媽自始自終,右手都攥緊緊的,隻有左手拉着邵青兒。
木香微微一笑,忽然靠近吳媽,乘着吳媽還沒回神,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輕輕一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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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要罵我,該虐的渣,咱還得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