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18章 太後更生氣
付家班這次進宮,先後安排了三折戲。
第一折,是文戲,講的是仙女和書生湖邊相會。
唱腔纏綿,扮相漂亮,尤其是扮演仙女的伶人,舉手投足風情萬種,很是惹眼。
蘭昭儀向太後介紹戲班子和劇目,幫着賢妃緩和氣氛。
“……蔣榴紅是付家班的台柱子之一,也是班裡的大師兄,常在各府唱堂會,今天在場的朝臣命婦,怕是有一半都見過他。”
最愛聽戲的康妃忍不住搭腔:“就是這個穿藍衣的呆書生吧?倒是扮得怪有趣的。”
賢妃笑道:“哪是他啊,扮仙女的才是!”
“啊?”康妃驚訝,“真是一點看不出來!”
民間戲班子裡向來是男伶扮女,本朝開始才漸漸有些女伶。付家班的戲子有男有女,嫔妃們早就知道,但男伶扮出來的女人,還是可以看出端倪的。
可這戲台上的仙女,身段嬌小,姿容俏麗,嗓音也是清婉柔麗,看起來完完全全就是個女子,竟然是個男的?
蘭昭儀笑問:“康妃娘娘瞧着如何?”
“确實厲害!确實好看!”
康妃不住點頭。
目不轉睛盯着戲台。
要不是大家知道她是戲迷,怕要誤會她看上蔣榴紅了。
賢妃試探着哄太後:“知道您不喜太聒噪的戲,所以今天三折戲,兩折都是文戲。不過有一折武戲《劉生趕樵》,卻是付家班的看家劇目,太後一定要瞧瞧才行。您要是覺着好,改日讓她們進宮給您演全套。”
太後正在為皇帝給绯晚送酒菜而生氣,聽了賢妃的話,隻是淡淡笑了一笑。
含沙射影地言道:“文戲武戲,哀家都看得。宮裡頭一事連着一事,何用戲班子進宮,哀家瞧着,天天都是全套戲。”
賢妃等一衆嫔妃連忙笑起來,隻當聽不懂。
“太後娘娘真會說笑話。”
“咱們敬太後娘娘一杯!”
“太後萬福萬壽,臣妾等給您拜壽了!”
半晌沒做聲的皇帝,此時也舉杯,含笑陪了一杯。
賢妃帶着一衆嫔妃,以及附近的命婦宗親們,極力活絡氣氛,不想讓自己費心籌備的壽宴變得不愉快。
但太後實在惱火皇帝堅持給绯晚送菜的行為,臉色一直淡淡的,笑意不達眼底。
直到付家班一折戲演完,換了宮廷樂師奏樂,瑞王帶着一大幅壽字姗姗來遲,太後臉上的笑才深了三分。
“怎麼這樣晚才來?”
“太後金安,祝您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瑞王行了個禮,轉身,指着半人多高的壽字說道:“這是兒子兒媳給您準備的壽禮。王妃帶着幾個江南繡娘,做了兩個多月,才繡成這幅流雲雙面金繡壽字。底字是兒子親手寫的,太後若不信,請看——”
擡着壽字的内侍放下檀木架,展開一幅空卷軸,又拿出筆墨。
瑞王當場揮毫潑墨,運筆如揮劍,耍了一套劍法出來。
同時也在卷軸上寫了一個大大的壽字。
那字形,和刺繡一模一樣。
瑞王收勢放筆,再次給太後拜壽。
瑞王妃也笑盈盈站到丈夫身邊,一起拜祝。
太後眉開眼笑。
稱贊瑞王孝心可嘉。
群臣中有為瑞王行雲流水的英姿喝彩的,也有稱贊瑞王書法好的。
瑞王在恭維聲中給皇帝行禮,笑問:“皇兄覺得臣弟寫得好不好?”
皇帝笑道:“很好。怎地寫這麼好了?來日六弟千古之後,必可成一代書法大家,為後人稱頌。”
瑞王躬身拱手:“多謝皇兄稱贊!”
低頭掩飾住眼中怨毒。
竟敢咒本王死!
賤人生的賤種,本王若早生幾年,皇位有你什麼事!
“六弟遲遲不入席,就是準備寫字?時候是不是耽擱長了些?”皇帝追問。
“正是。”瑞王說謊鎮定自若,“臣弟為求完美,臨入席前在僻靜處練了又練。”
瑞王妃心知肚明,此時卻也柔婉附和,為丈夫遮掩:“王爺這些日子就一直沒停了練字,隻盼着今日博太後一笑呢。”
“你們有心了,不枉哀家疼你們一場。”太後笑問皇帝,“瑞王越發出息,你這當皇兄的想必也高興。”
“朕自是高興。六弟自幼性子跳脫,能靜心練字,磨一磨心性,沉穩一些,才更像父皇的兒子。”
太後點頭:“其實說起來,先帝這些兒子裡,最肖父的,還是你六弟。他還在襁褓時你父皇就說過,他那雙眼睛啊,最像父親。”
母子兩個言語各藏機鋒。
皇帝生着氣。
太後更生氣。
氣皇帝忤逆擡舉昭貴人,氣皇帝擠兌瑞王。
幹脆當着衆人,直接說瑞王最像先帝。
此時再遲鈍的人,也察覺出太後和皇帝之間不對勁了。
滿殿絲竹聲中,大家談笑的聲音漸漸低下去,開始關注禦座那邊的局面。
忽然就有一個明亮高亢的聲音,在人群中響起。
“太後此言差矣!
陛下天縱英才,奉先帝遺命繼承大統,勤政可比肩先帝,寬仁直追真宗爺,乃是曆代祖宗庇佑的真命天子。
瑞王不過一介王爺,親王之位還是陛下所賜,論起肖似父祖,他怎可與陛下相提并論?
天地有綱常,乾坤有定數,懇請太後莫亂了尊卑才是!”
滿殿人驚異循聲看去。
不知是誰敢這麼說話。
卻見開口的人一身低品綠色官服,站在靠近殿門的地方。
座位排序,按官職爵位品級。
離禦座越遠,職位越低。
這人可以說是今天官職最低的人之一了。
“大膽!你是何人,敢如此貶指太後!”
席間站起忠清伯,太後的弟弟。
那綠袍的官員年紀不大,看着三十歲上下,相貌也很平常,除了個子高一點之外,毫無亮眼之處。
可說起話來卻中氣十足,一點不怯場。
“下官翰林院修撰,陸龜年。”
“原來是個六品小修撰!”忠清伯冷笑,“誰給你的膽子,在壽宴上大放厥詞,污蔑太後!”
“下官隻是就事論事,并無不敬太後之意。修撰官職不高,亦是朝廷命官。食君祿,感君恩,自當為君王說話,為乾坤綱常說話。忠清伯若有不滿,可以說說,下官方才有哪句話不妥當了?難道伯爺也覺着,瑞王比陛下更像先帝?”
忠清伯語塞之際。
太後臉色已經沉了下去。
絲竹聲停。
滿殿鴉雀無聲。
陸龜年遙遙看見禦座之上,天子眼中露出贊賞。
手心裡捏了一把汗。
心髒砰砰砰跳得厲害。
隻盼今天不要掉腦袋!
他其實遠沒有表面那麼鎮定。
不過是接了一張紙條,賭一把前程罷了。
“昭貴人……希望真如你所說,富貴險中求。”
“下官這顆腦袋,這身前程,可都受你挑唆,填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