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武停靈時,淩央跪在他靈前整整三日滴水未進;待他葬入皇陵,淩央更是當着文武百官的面,抱住棺柩痛哭流涕,暈過去整整兩回。
這與當天他在椒房殿時的表現截然不同。
霍晚绛心裡有些怵,此等魄力與心智,從未出現在任何一個年輕帝王身上,淩央的表演卻已爐火純青了,眼淚說掉便掉。
她忽然覺得自己仿佛不曾認識過他,他真正的面目,究竟是何種模樣?
他喜歡她,因為她出身名門,因為她長得漂亮合他眼緣,僅此而已麼?
但他是全天下對她最好的人,他們從小一起長大,他從來就舍不得她受半點委屈,她不該這麼去揣測淩央,顯得她毫無良心。
本能的恐懼驅使她重新生起對淩央的敬畏之心,他從太子變成皇帝了,也會立她為皇後,帝後身份大過夫妻,再不能像兒時與現在這般坦誠相待了吧。
她陷入糾結,人也清瘦不少。
新帝登基的動亂絕非一日之功能平息。
淩央這段時間忙得不見人影,他鮮少能陪她,留她與衛後互相作伴,日子倒也過得平淡。
霍晚绛乖乖待在宮中,今天不是聽說李大人家被殺光了,明日便是聽說趙大人家被流放......他殺起人來同樣不手軟。
诏獄甚至傳出消息,禹璃夫人已供認出真正的背後主謀,便是遠在封地的代國公主,邱氏滿門。
正值晉武孝期,淩央尚未正式登基。他與瑞國公衛骁打着誅逆的名義,集結長沙楚王的大軍,共同前去攻打代國。
霍晚绛有些鄙夷,不過是去攻打個小小的諸侯國,他帶這麼多人馬,怕是恨不得連代國土地上的蚯蚓都劈成兩半滅絕了。
這一來一回就是半年多。
淩央凱旋時,長安都入冬了,代國公主滿門無一遺漏,全被俘虜至長安處決。
至于禹璃夫人,因供出主謀可免死罪,淩央将她終身幽禁在永巷自力更生;而人人以為難逃一死的趙王,淩央卻大發慈悲免了他一切罪責。
世人甚至事後見到趙王才知,巫蠱之亂禍起,趙王府被他控制住時,他便暗中派了名新選入太醫院的禦醫,入府邸為趙王司調養之事。
從始至終,他就從未對趙王動過殺心。
照顧趙王的禦醫喚作溫峤,人雖年輕,醫術卻了不得。
等趙王解了禁足,他進宮給衛後請安,霍晚绛也見了他一面。
她感覺他的氣色比從前還要好,連個頭都竄了竄,快有她高了,一看就沒在禁足期間受過苦。
淩央的種種舉措真是讓人捉摸不透啊。
他登基的時間也選定在次年正月。
一回到宮中,淩央向衛後問完安,便馬不停蹄奔向玉堂殿。
霍晚绛及笄後就從椒房殿搬到了此地。
畢竟衛後所生的兩名公主都各自擁有府邸,甚至沒有一個像她這樣,能在衛後膝下長到及笄的,她再不搬出去就不合乎情理了。
淩央終于見到了他出征半年來日思夜想的身影,在玉堂殿的小廚房,霍晚绛居然和阮娘坐在暖爐前烤鹿肉吃。
阮娘不知低聲與她說了些什麼,惹得她笑容不斷,主仆二人都沒察覺他到來。
淩央尴尬地咳了兩聲。
霍晚绛手舉着串肉的鐵簽,匆匆擡頭,見是他來,她面上綻出一抹清甜的笑,忙将烤肉塞回到阮娘手中。
“我們先去正殿。”淩央熟稔地去找她的手牽,“阿绛,你怎麼瘦了這麼多?”
霍晚绛的手略有遲疑,但還是選擇抓住他。
二人冒着寒風一路鑽進了暖如春日的正殿,宮人們很識趣,盡數退離。
淩央直接将人裹到了坐榻上。
他生怕有一刻冷着她,便将霍晚绛塞進自己寬大的披風中抱好,笑吟吟道:“這個時節,獵物行蹤難覓,是誰朝你殿中送的鹿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