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央坐在階上,已經眼睜睜看着霍晚绛和小狗兒玩了兩個時辰了。
整整兩個時辰,她一眼都沒看他,眼睛裡隻有這隻剛剛三個月大的小狗。
他試圖和霍晚绛搭話,他笑吟吟問她:“阿绛,想給它起個什麼名字?”
霍晚绛這才擡眼看他,烏溜溜的黑眸一轉。片刻後,她跑到還未開墾的菜地邊,撿了段樹枝,在地上寫下兩個漂亮的蟲鳥篆:
旺财。
她要叫這隻狗旺财,雖是最常見的名字,常見到在青蓮鎮喊一聲旺财,會有十條狗跑出來的程度,可這個名字吉利。
她想啊,現在家裡處處都要用錢,善堂那邊也要錢。她可不能任由着這個家窮下去,所以要起個招财的名字。
淩央的注意力全然在那兩個蟲鳥篆上。
要知道當今大晉多書秦相李斯創造的隸體字,隸體比劃更少、書寫更方便,篆書隻有貴族才會研學。
霍晚绛學過篆書并不奇怪,淩央更驚訝的是她居然能寫得這樣好。甚至是随手拿起一段樹枝,都能寫成一幅精美絕倫的書法。
他想起來了,霍老将軍在世時,可是給霍晚绛請了無數名師的。
淩央呆愣着呢喃:“阿绛,你從未告訴過我,你的字居然寫得這樣好。”
霍晚绛和阮娘也愣住了。
阮娘:“郎君,從前女君沒少寫過問安帖子送進東宮,您都沒看過一眼?”
淩央搖頭:“我根本不知道這回事。”
想來又是有人從中作梗。
霍晚绛緊捏着的心忽然松開,她暗暗慶幸,幸虧是被霍素持從中作梗了。
如果是淩央根本就沒看,她這會兒說不定又要徒增傷心事。
淩央抱起旺财,捏住旺财軟綿綿的狗爪,向霍晚绛撒嬌,他的語氣也不自覺柔成一灘水:
“旺财啊旺财,你快告訴女主人,前塵舊事皆是雪泥鴻爪。不論好與不好,等太陽一出來,雪就化了,什麼也不剩下,隻化開了滿園的春色。”
旺财配合地“汪”了兩聲,惹得衆人發笑。
霍晚绛切切實實體會到了他的用心,還有真心。
尤其是他說的話。
她确實不該拘泥于從前的痕迹了,否則會錯過世間所有春景。
霍晚绛仰面望天,把盈盈欲要流墜的淚花逼了回去。淩央卻把旺财遞給她:“你抱着,我還有禮物沒給你。”
“閉上眼。”
這個禮物的意義其實比旺财還要重要,誰知,她就隻看到了旺财。
霍晚绛在陽光下輕閉起雙眼,一顆心跳動得宛如小鹿亂撞。
直覺告訴她,淩央會給她更重要的東西。
片刻後,淩央的腳步聲傳來。
他站在她身前,替她完全遮擋住陽光。他輕聲啟唇:“好了。”
霍晚绛一睜眼,一隻日思夜想、無比熟悉的風筝就出現在眼前。
她一把放下旺财,緊緊抓住淩央手裡的風筝,瞬間怆然淚下,黑長的眼睫不住顫抖,嘴裡也幹澀地發出了個音節。
淩央見狀亦微紅了眼,他低下頭,赤忱無比:“你去善堂的時候,我讓阮姑姑親自指點我紮的。阿绛,我紮得沒有老将軍的好,我一想到那隻被我蓄意損壞的風筝,我——”
話沒說完,霍晚绛就張開雙手撲進他懷中,大聲哭了起來。
這是她第二次主動擁抱她。
淩央能感受到懷裡的身軀有多清瘦,抖動得有多厲害。
“你放心。”淩央騰出手,不斷輕撫着她的後腦勺,“欠你的,我會用盡一生的時間慢慢還。阿绛,你要做天底下最快樂的小女郎。”
......
霍晚绛的生辰一過,嶺南的天說變臉就變臉,甚至上演了一出他們在長安從未見過的奇觀。
柱子上、牆面上,家中所有器具全都在冒着水珠,就連被褥衣服也開始發黴發臭,一摸,滿手都是濕漉漉。
霍晚绛和阮娘一開始還被吓得不行,以為是什麼不吉之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