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晚绛相信他是正人君子,而且,他應該對自己不大感興趣。
既然淩央都不介意,那她也不必扭扭捏捏,心一橫,便抱着包裹走到屏風後,利落脫下衣裙。
桌上的茶水被淩央喝掉一盞又一盞。
怎得這個夜晚寂靜得過分?衣物落地的聲音,居然這麼大、這麼刺耳。
不一會兒,房内就布滿了澡豆的香氣,伴随陣陣水花聲,雨打蕉葉似的,克制又含蓄。
澡豆香是他先前總能從霍晚绛身上聞到的,淡淡的清香,晨後茉莉一樣。
雖然舟車勞頓,她還怪講究。
淩央竟悄悄地掀起唇角,飛快地笑了一下。
洗去一身塵埃,霍晚绛感覺整個人都輕了十斤。
等她換好幹淨的衣物,走出浴桶、穿過屏風,淩央已經坐在桌案前,單手拖颌,淺淺地陷入夢境。
這是累成什麼樣了,坐着也能睡過去。
霍晚绛欲要叫醒他,讓他去洗澡。
剛坐下在他對面,就聽見他迷迷糊糊時,不斷呓語道:“母後,舅舅......”
與以往他做夢時疾首蹙額不同,這回,他似乎做的是美夢,眉宇都舒展不少,嘴角還挂有笑意。
她小時候,想念不曾謀面的爹爹、想念毫無記憶的母親、想念白發蒼蒼的祖父,也是這樣的。
隻是這麼多年過去,她已經習慣了沒有親人的滋味,她怕哭,強迫自己不再去想他們,所以很少再做與他們有關的夢了。
淩央......淩央......
才十七歲的淩文玉,你也和我一樣,是個可憐人啊。
可是再好的夢,也要醒的。
霍晚绛伸出指尖,輕輕戳向他的肩頭。一下,兩下,他皮肉太薄了,戳得她手指都在發疼。
還沒戳第三下,淩央蓦然睜開眼,一把攥住她的指尖,他筋脈斷過,沒有多少力,卻也捏得她生疼。
看清眼前人是誰,淩央才放下警惕,松開她,悄聲說了句“抱歉”,便起身下樓找小驿丞換新的熱水。
等淩央洗幹淨,已近二更天,霍晚绛頭發都晾幹了,卻還坐在床邊強撐着,不願躺上去。
今晚要和他同睡一間房,她方才翻遍了衣櫃,也沒找到能打地鋪的褥子,現下更緊張得腦袋一片空白。
相比起她,淩央倒是自然許多。
他默默坐在她身側,看了眼床榻、被褥,又見她雲嬌雨怯、煙視媚行之姿,隻露出小半個俏生生的側臉,長發如綢,葳蕤生光,一直垂至她腰後。
他忽然抓起她的發絲,力道輕柔得宛如在欣賞一匹上好的羅緞。
霍晚绛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吓了一跳,鼻腔哼出道嬌嬌然的音節,淩央知道吓着了她,卻沒打算放下她的青絲。
“你知道嗎?”他笑中帶淚,視線再沒從她墨發上離開過,“我的母後,也有一頭和你一樣漂亮的長發,她的頭發更長些,都過膝了。”
霍晚绛忙點頭。
衛後的長發,她是見過的。
淩央歎了口氣:“我的母親,在遇到父......遇到天子之前,不過是渭水河畔的浣紗女。誰也沒想到,她能坐到皇後之位,更沒想到她會帶着整個衛家平步青霄,無人可及。”
這還是他第一次,用這麼溫柔的語氣和自己講述心事。
霍晚绛抱着雙膝,睜大眼,豎起耳朵準備聽下去。
誰知淩央戛然而止,拍了拍她的肩:“罷了,和你說這些做什麼?你睡到裡面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