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丞相，為了天景帝，為了現在的大周朝廷，你，真的，甘心麼？！”

　　見到恍惚的黃成，雷霆輕聲歎口氣。

　　他的聲音不大，但卻像是有魔力一樣，灌注到了黃成的腦海深處。

　　這一刻，黃成整個人都愣在了原地。

　　他從未想過這個問題，他隻知道自己是将軍，是守家衛國，是為朝廷賣命。

　　他不知道自己做的對不對，也不清楚自己應不應該，甚至不明白自己這樣做的意義是什麼。

　　可他從未想過，自己換一個效忠對象。

　　從小到大，他受到的教育就是聽從朝廷的命令與安排。

　　可現在雷銅竟然如此問他。

　　見到黃成猶豫，雷銅方才松一口氣，他知道周铮之所以看重黃成，并不僅僅隻是因為黃成的能耐還可以，更多的是因為黃成的生長環境。

　　放眼大周，能夠真正從草根成長起來的，能有幾人？！

　　成長之後還能活下來的，又有幾人？！

　　黃成顯然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即便是黃成之前在面對着丞相，想要活下來想要發展的更好，選擇了卑躬屈膝，他沒有如同傳統那樣的硬骨頭，但這又如何？！

　　他終究是一個人，是一個正常的人。

　　隻要是人，就永遠不可能有完美的存在。

　　“你，想說什麼？！”

　　黃成緊咬牙，望着雷銅，重新問道。

　　他知道，雷銅有弦外之音，也知道雷銅一定有不一樣的想法。

　　“越是從底層走出來的人。越是應該知道底層百姓的生活是何等的凄苦。”

　　“他們的人生，沒有希望，沒有期待，他們甚至連眼中都沒有光芒。”

　　“他們如同刍狗一樣生活在這世界上，做着牛馬的辛苦勞作，卻連糊口都不到。”

　　“他們的一生，沒有追求的方向，沒有可以升騰的階層，甚至連擡頭說話，連擡頭望天，都是一種極大的奢望。”

　　“可是，他們不是天生就應該如此的啊！”

　　拳頭緊握，雷銅聲音有些顫抖。

　　這些話語中背後的艱辛，那些世家大族永遠都不會感受到，更不要說理解了。

　　在世家大族的眼中，天下的百姓和豬狗無異，他們的存在，不過是為了給世家大族服務罷了。

　　但，這個世界，真的應該如此麼？！

　　雷銅的話，就像是九天之上的驚雷一般，滾滾落下，每一個字都帶着千萬斤的力道，狠狠的撞擊着雷銅的心髒。

　　他身體踉跄，面色微微一白，整個人的神情都開始瘋狂的動容。

　　“你告訴我！”

　　“難道那些百姓，天下就是賤種！？”

　　“亦或者你告訴我！”

　　“那些百姓，這一生就應該這樣過下去？”

　　雷銅擡頭的質問，讓黃成心跳驟然加速，他腦瓜子嗡嗡作響，他整個人的呼吸都急促了起來，甚至連體内的皿液也在這一刻仿佛是凝固了一般。

　　他大腦一片空白。

　　這個問題，黃成從未想過，他甚至也從未想過有一天會有人會如此的質問自己。

　　他是從底層走出來的，他比誰都清楚底層人民是多麼的不容易。

　　他比誰都希望底層人民要想改變現狀是何等的艱難。

　　正因為知道，所以黃成從骨子深處知道自己改變不了，正因為知道，所以黃成比誰都明白，這一切仿佛都是注定的。

　　誰也改不了。

　　但，這一刻，卻有人震耳發聩地質問自己，一時間，讓他内心多了另外一種聲音。

　　是的啊，是誰規定，底層人民隻能如同豬狗一樣活着？！

　　“現在的朝廷是什麼朝廷？！”

　　“自古以來的朝廷都是世家大族控制下的朝廷，這種控制下，一切的資源分配都是傾斜給世家大族。”

　　“他們貪圖享樂，他們縱享這個世界的資源，他們淩駕于萬物之上，他們視人命如草芥！”

　　“可是，他們從未在意過底層人民，不在乎他們的生命，不在乎他們的生活，更不在乎他們的未來。”

　　“他們不僅不在乎，他們甚至堅決不允許任何人改變這一切！”

　　“世世代代，從古至今，皆是如此！”

　　“黃成！黃大将軍！現在請你告訴我，為這樣的朝廷效命，你真的願意麼？！”

　　“還是說！”

　　“你早已忘了你是如此走到今天這一步的？亦或者你早已忘了自己體内你的皿液是什麼樣的？還是說，你也想成為世家大族的一員？！”

　　雷銅的質問，仿佛是晨鐘暮鼓，不斷在黃成的腦海深處擴散蕩漾開來。

　　他面色蒼白，表情不斷動容，他口幹舌燥，渾身都不得勁！

　　“不！”

　　“我沒忘，從來沒有忘記自己的來時路！”

　　黃成近乎是嘶吼的方式回應着。

　　而吼出這句話後，他早已大汗淋漓，喘着厚重的粗氣，整個人都像是被抽空了一般，靜靜地在原地踉跄頹廢。

　　“你沒忘來時路，可你現在做的是什麼？”

　　“你現在，不就是在幫着朝廷，試圖回到曾經的那一幕麼？！”

　　“你是沒有忘記你你來時路，可你卻從未想過讓百姓走這條路。”

　　“你真以為你跪了丞相，就可以進入世家大族了，就可以和既得利益者站在一起連？！”

　　“還是說，你以為你成為了既得利益團體，那就可以抹除和以往你曾經的過往？！”

　　“如果你真是這樣的人，那麼我隻能說！”

　　“我為陛下感到不值得，也為徐萌感到不值得！”

　　雷銅狠狠地吐出兇口的濁氣，他沒有太多的廢話，也沒有太多的規勸。

　　他比誰都清楚，此時的決定權在黃成的一念之間。

　　隻是，雷銅重新閉眼的時候，瞳孔深處卻浮現出一絲淡淡的焦慮。

　　他太清楚，槍聲停止，就意味着周铮最大的依仗失去了作用。

　　此時的周铮，隻怕正在和朝廷的大軍生死一戰。

　　可如今的鎮北軍精銳，早已不是當初的鎮北軍精銳，面對着三十萬大軍，周铮真的有勝算麼？！

　　唯一的逆轉局面，就在黃成的身上了。

　　若黃成真的願意棄暗投明，那麼一切都還有機會。

　　否則，最後的結果，隻能交給天意了。

　　雷銅可以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但他不希望這個世界成為曾經那個樣子。

　　一旦如此，死的就不僅僅隻是他們，還有天下百姓的希望和未來。

　　“黃成！”

　　“如果我說，你現在擁有改變這一切的機會，難道你不想試試？！”

　　緊咬牙，雷銅重新望着黃成，大聲嘶吼。

　　“改變？”

　　“這個世界，真的有人可以改變麼？！”

　　“不！”

　　“這個世界，一直都是這樣運轉的，從來都沒有人能改變，也沒有人可以改變。”

　　黃成聲音顫抖，踉跄的背影顯得有些落寞。

　　隻是，說出這番話的時候，他心中更是充斥着絕望。

　　他是底層人走出來的，所以，他比誰都清楚，要想為底層人民說話，是何等的困難，要想為底層人民發聲，又是何等的不易。

　　他不是不想，而是知道，根本做不到。

　　“你不行，其他人不行，但有一個人可以！”

　　“誰！？”

　　“陛下，周铮！”

　　雷銅提及到周铮的時候，聲音中沒有絲毫的遲疑和懷疑，他這一生，從未如此笃定地相信一個人。

　　直到周铮出現的時候，他比誰都肯定，這個少年，體内蘊藏着不一樣的東西。

　　“或許，他現在還沒有做到。”

　　“可若是這個世界上，真有一個人，可以改變這一切的話，那麼這個人，有且隻有一個，那麼他就是周铮！”

　　“所以，黃成！”

　　“你真的不願意試一試？！”

　　“不僅是為了徐萌！不僅是為了過去的你自己！更名是為了未來大周無數的百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