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陋的廚房很快升起了炊煙。
士兵們分工明确,劈柴的劈柴,生火的生火,一切井然有序。
玉珠負責熬粥,淩雪便輕挽衣袖,将各類采藥放入鍋中熬煮。
一炷香後,一縷縷藥香在難民營中彌漫開來,鍋裡的粥也熬得十分濃稠。
粥香四溢,藥香撲鼻,死氣沉沉的難民營也恢複了一絲生機。
難民們早已饑餓難耐,早早便拿着各自的碗等在了外面。
随後,士兵們将熬好的白粥盛到木桶裡,搬到了空地上,還有現蒸的大饅頭,用木桶裝得滿滿的。
難民們見狀,喜極而泣。
“還有饅頭呢!”
“好大的饅頭呢!”
“這下終于能吃飽肚子了。”
朱雀和赤影用鐵勺敲了敲木桶,道:“開飯了,開飯了,都排好隊,每人都有啊!”
話音一落,難民們自覺排起了長隊。
粥熬得十分香濃軟爛,每人還能再領兩個大饅頭。
朱雀和赤影的動作十分幹練,不多時就将木桶的白粥和饅頭全部分發了下去。
難民們吃得狼吞虎咽。
淩雪見狀,便道:“往後給你們發放的吃食,都會按照今日的份量,等到局勢穩定,我們再想辦法給你們找地方安定下來。”
一婦人道:“小姐救了我們的命,又讓我們吃飽了飯,對我們的大恩大德,我們當牛做馬都想報答,哪裡還敢奢求其他的。”
衆人附和道:“是啊,是啊,不敢奢求其他的,每日能吃飽飯就是極好的了。”
淩雪道:“你們放心,我們不會讓你們再餓肚子。”
這時,人群中有一男子問道:“那我們體内的毒還能解嗎?”
“那黴米我都吃了七日了,這幾日我總覺得不太舒服。”
說話的人原先是靠殺豬謀生的屠夫,名叫吳大力,不過自打禹州鬧了蝗災,他的豬肉鋪子也關門了,原本還算肥碩的身子如今也消瘦了許多。
可是,吳大力胃口大,一向吃得多。
仗着自己人高馬大,旁人不敢招惹他,他便時常去别人碗裡搶粥喝!
那黴米粥就數他喝得最多。
大抵是身體好的緣故,一直沒有發病的迹象。
方才親眼見那男子發病差點死掉,又見那婦人喝了半碗白粥就歸了天,他心裡害怕極了,後悔自己不該貪吃!
淩雪道:“隻要你們每日喝藥,不出半個月就會沒事的。”
衆人一聽,不由面露欣喜,内心的恐懼也一掃而空。
吳大力聞言,懸着的心也緩緩落了地。
這時,士兵們已經将熬好的藥全部端了出來。
淩雪親自給難民們盛藥。
她将袖子挽得高高的,頭發也用簪子全部束在了腦後,整個人看上去十分幹練清爽。
陽光灑落在她身上,襯得她膚如凝脂,清麗脫俗,在人群中顯得格外耀眼。
正當這時,許久不見的蘇敬亭也來了,還送了幾袋大米過來。
淩雪并未注意到他,隻顧着給難民們盛藥。
蘇敬亭吩咐下屬将大米移交給夜淩霄,自己則是徑直走到淩雪身邊。
“郡主。”
直到聽見有人喚她,淩雪這才注意到他的存在。
她轉身一看,就見蘇敬亭不知何時站在了自己身後。
他聲音很溫柔,唇邊笑意不減,身姿挺拔如松。
即便上次因為自己莫名挨了一頓打,可此時再見他,依舊是那副溫文爾雅,逢人便笑的溫潤模樣。
她動作一頓,道:“蘇大人怎麼來了?”
蘇敬亭道:“我聽說赈災糧被劫,難民們食不果腹,便從家裡帶了幾袋糧食,希望可以解燃眉之急。”
淩雪笑道:“蘇大人有心了,糧食的确欠缺,蘇大人送來的糧食無異于雪中送炭。”
蘇敬亭含笑道:“不過是舉手之勞,微不足道。”
淩雪也不想再跟他客套,她正忙着給難民盛藥呢,就道:“蘇大人不妨先去歇息吧,眼下正忙,怕是顧不上蘇大人了。”
蘇敬亭道:“郡主不用管我,多一個人多一份力。”說着,他左右看了看,随手便拿起另一個木勺給難民們盛藥。
聶君珩靜靜站在不遠處,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談笑的兩人,手指漸漸收攏。
這時,玉珠拿着勺子正要過去幫忙,不料卻被聶君珩伸手攔下。
玉珠疑惑地道:“将/軍這是做什麼?”
聶君珩道:“勺子給我。”
玉珠明白了過來,笑道:“您累了一天了,不妨先去歇着吧,這等小事讓奴婢來就好。”
聶君珩也沒看她,隻是緊盯着蘇敬亭,嘴裡重複着那句話:“勺子給我,你去忙别的!”
玉珠左右看了看,也沒什麼需要忙的了,就道:“眼下也沒什麼可忙的了。”
聶君珩擡眸睨了她一眼,語氣多少透着幾分不耐:“那就去找事做!”說罷,也不等玉珠反應,就一把将她手裡的勺子奪了過去。
玉珠站在原地,有些摸不着頭腦。
她就不明白了,不就是盛個湯藥嗎?連這也要與她争?
罷了,罷了,好心當成驢肝肺,他喜歡忙活就随他去,她樂得清閑。
聶君珩緊握着勺子,大步來到淩雪身邊。
淩雪一眼就注意到了他,見他手裡拿着木勺,淩雪目光四處掃了掃,卻并未瞧見玉珠的身影,便道:“怎麼是你來了?玉珠那丫頭呢?我不是讓她過來幫忙嗎?”
聶君珩道:“玉珠忙别的去了。”
淩雪道:“那臭丫頭定然又去偷懶了。”
聶君珩道:“沒事,我來幫阿姊也是一樣。”
說完,聶君珩意味深長的看了蘇敬亭一眼,道:“蘇大人來了怎麼也不打聲招呼?”
蘇敬亭唇邊的笑意終于還是淡了去,沉聲道:“原本就沒什麼要緊事,不過是送幾袋應急的糧食過來。”
聶君珩一邊給難民盛藥,一邊語氣如常的對他說道:“蘇大人還真是有心了,幾袋糧食還要特意送過來。”
“聶将/軍是不是想太多了?”
“我這人向來如此,眼裡容不得半點沙子。”
“想不到幾日不見,聶将/軍一點也沒改變,性情還是如此暴躁!”
淩雪隐約嗅到一股子硝煙味。
她對兩人道:“要不……你們還是都下去吧,這裡有我一人足矣。”
兩人對視一眼,皆是冷哼一聲,這才紛紛閉了嘴,老老實實幹活了。
這時,一直站在人群外的徐若瑤終于還是按耐不住了。
她原本可以悄無聲息的離開,可她方才被聶君珩下令灌了黴米粥,她想,她體内也一定堆積了不少毒素。
她可不想臉上長什麼黑斑!更不想毒發身亡!她想,既是聶君珩給她灌的粥,夜淩雪便理所應當的給她解藥!
思及此,她高昂着頭,大步走到淩雪面前,語氣傲慢地對她道:“給我也盛一碗!”
淩雪看也沒看她一眼,直接繞過她讓後面的難民上前來,壓根不把她當回事。
後面的難民也不慣着她,直接将她擠了出去。
徐若瑤被擠得踉跄了幾步,臉色變得十分難看。
她不死心,又擠了進去,卻被後面的難民再次推了出去。
這一次,她紮紮實實摔在了地上。
“一群賤民!竟敢推我?”
她惱羞成怒,面目也變得猙獰扭曲。
衆人隻是冷漠的看着她,冷漠中透着怨恨。
徐若瑤何曾受過這種欺辱!竟被一群賤民藐視。
怒火攻心的她從地上爬了起來,再次不甘心的站在淩雪面前,道:“夜淩雪,我勸你不要太過分!”
淩雪忍不住失笑,道:“怎麼?你不是說你的粥沒有問題嗎?既沒有問題,你又何須喝藥?”
“不過……”她故意停頓了一瞬,緊接着又道:“倘若真是黴米,你又喝了黴米粥,若不及時解毒的話,重者腸穿肚爛而死,輕者可能會毀容哦。”
徐若瑤吓得面無人色,半晌才支支吾吾道:“誰……誰知道你們在我喝的粥裡放了什麼,總之,你馬上給我盛藥!若我出了事,你們一個也别想逃!”
“好啊。”淩雪輕輕攪動着鍋裡的湯藥,道:“那你去後面排隊吧。”
徐若瑤惱怒地道:“你……你讓我排隊?你别忘了,我的身份跟這群賤民可不一樣!”
淩雪道:“我管你是什麼身份,總之在我這,就得守規矩!”
“你愛排就排,不排就滾!”
“你……”徐若瑤自知理虧,便強忍着怒火将目光放在蘇敬亭身上,道:“蘇大人,我爹對你多有照拂,你不會恩将仇報吧,還望蘇大人給我盛一碗藥,回去後,我會在我爹面前替你美言幾句的。”
蘇敬亭對她淡淡一笑,道:“朝堂之上大家都是各司其職,秉公辦事,何來照拂一說?”
“還請徐小姐去後面排隊吧,正所謂無規矩不成方圓。”
“你!”徐若瑤氣得面紅耳赤,最終想了想,還是老老實實排去了後面。
此時,烈日當空,熾熱的陽光仿佛火焰般炙烤着大地,每一寸土地都散發着滾滾熱浪。
淩雪站着的地方好歹還有郁郁蔥蔥的大樹乘涼。
可徐若瑤卻隻能暴露在烈日之下烘烤。
前面的隊伍還很長,她不知還要等多久。
眼下,她又渴又餓,仿佛喉嚨都要冒出火來了。汗水不斷從額頭滑落,浸濕了衣衫,黏糊糊的貼在身上,十分難受。
難民身上的味道又酸又臭,熏得她幾欲作嘔。
徐若瑤暗暗在心底發誓,今日之恥,她定要在夜淩雪身上千倍百倍的報複回來!
如今不過是以退為進罷了!
她咬着牙,終于堅持到了最後。
彼時,她已眼花缭亂,仿佛随時都會暈倒,可求生的本能還是支撐着她站在了夜淩雪面前。
“現在……總可以給我盛藥了吧?”她将碗遞到淩雪面前,語氣無力的說道。
淩雪敲了敲木桶,故作遺憾地道:“巧了,藥剛好盛完了,一滴也不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