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到了柳衣鎮，這裡算是蘇州跟鎮南的交界處，陸翊本想把雲錦曦送到蘇州再離開，可辰王那邊催的緊，他确實已經耽擱了很長時間，蘇州跟柳州直線距離有些遠，這一來一回要耽擱不少時間。
“放心吧，有程頤在，總不至于會讓我受傷，你且安心去吧。”雲錦曦笑眼彎彎，看着陸翊，懂事的模樣讓陸翊都有些心疼。
“可你懷有身孕，就算有程頤在，我也有些不放心，世道兇險，這一路山高水遠，若是遇見山匪可如何是好，我先送你去你姨母家，随後打馬歸來，大不了我連夜趕路，不會耽誤幾天的。”
陸翊握住雲錦曦的手，皺眉說道，眉宇間的擔憂快要把他的眉頭都皺成川字。
“不會的，還有湘兒在我身邊呢，我的衣食住行有湘兒給我打算，安全有程頤保護，難不成你還不相信平時護着辰王的屬下的實力嗎。”雲錦曦眨了眨眼睛，很是狡黠的說道。
“若你真心疼我，便盡快把明月接到蘇州，我想她想的緊，這小妮子怕還不知道我沒死并且活着回來了，看見我的時候，不知要高興成什麼樣子呢。”
雲錦曦踮起腳，在陸翊的頭上摘下一片落花。
這朵花落得很是時候，雲錦曦順手把它送到陸翊手裡，示意他給自己插上。
陸翊小心翼翼的捧起她的臉，将嬌豔的花朵插在了她的發間。
已經到了蒼稜的境地，幾人也便沒有再隐藏面容，把那面具就地銷毀，用真面目示人。
恢複了原本容貌的雲錦曦在這朵突如其來的落花的映襯下顯的更加明豔，人比花嬌這個詞用在她的身上倒是十分的貼切。
“我能從北涼走這一趟，安安全全的回來，便能再去蘇州一趟，更何況在北涼是如履薄冰，可取蘇州是去我姨母家，你還在擔心什麼。”
雲錦曦笑着給他理了理領子，在他結實的兇膛上輕輕拍了一下。
“好了，你快些趕路吧，塵埃落定後，我可等着你來接我，蘇州山清水秀，很是适合養胎，我隻一個請求，在我生孩子前，你要來接我。”
最後那句話有些嬌蠻，但陸翊卻紅了眼眶。
本以為把她娶回家是在護着她，可現在看來，不過是把她從一個火坑裡接到了另一個火坑裡罷了。
自打嫁進将軍府，她可曾過過幾日安穩日子，就連如今有孕了，都要随着他到處奔波。
“等我。”陸翊聲音嘶啞，裡面隐隐夾帶着幾絲淚意，雲錦曦聽了微微笑開，拍了拍他的臉頰。
踮腳在他的嘴角處輕輕親了一下，雲錦曦毫不猶豫的轉頭上了馬車。
陸翊呆立在原地，看着程頤沖他行了一禮，揚起馬鞭駕駛着馬車越行越遠，層層的樹木把他們最後的身影完全遮蓋了去。
最後隻餘下滿眼的綠色，陸翊眼神一黯，翻身上馬，雙腿夾了夾馬肚子，跟他們往相反的方向而去。
曦兒說的有道理，他早一天去找辰王，早一天成了事，曦兒便能早一天回來。
湘兒掀開馬車上的小窗簾，看着路邊的流民，心裡很不是滋味。
這些人骨瘦如柴，走着走着就會力竭倒下，這一倒下，便就再也起不來了，其中不乏有肚子鼓鼓的，四肢卻瘦小的孩子，餓的趴在母親的懷裡小聲嗚咽，就連哭泣的力氣都沒有了。
路邊的母親也沒了力氣，抱着孩子絕望的掉着眼淚，幹癟的兇口已經擠不出半點乳汁了。
這樣的場景簡直就是人間煉獄。
湘兒雖然是個丫鬟，但也算是見過世面的，從小便在雲錦曦身邊伺候着，衣食住行從未短缺過，就連一些商戶的女兒怕是都比不上她的吃穿用度。
低頭看了眼手上的饅頭，湘兒咬了咬唇，握着饅頭便要丢下去。
手剛觸及到窗簾的時候，一直在閉目養神的雲錦曦猛的捏住了她的手腕。
“夫人。”湘兒不知道雲錦曦為何突然攔住她，喃喃的開口。
“你幫了他們這一次，可幫不了他們一輩子，這是天災，不是人禍，這裡這麼多流民，你丢下一個饅頭，他們隻會死的更快。”
雲錦曦毫無感情的說道，但指尖卻在顫抖着。
“可奴婢若是不出手的話，那個孩子便要餓死了。”湘兒低頭看了眼手裡白花花的饅頭，哽咽着說道。
雲錦曦搖了搖頭，“正是因為如此，你才更不能這樣做，這個長長的隊伍裡有不少的孩子，但更多的是尚處在壯年時期的男人，這饅頭丢下去，隻會落在他們的手裡而非弱小的婦孺兒童。”
“再者這一條路上隻有我們一個馬車，我們現在沒有動作，他們也不敢貿然圍上來，可若是我們開了這個頭，剩下的難民便會一擁而上把我們的馬車團團圍起來，湘兒，我肚子裡的孩子不能再冒險了。”說出這番話，雲錦曦心裡也并不怎麼好受。
可她說的，也是真話，在這個時候，能夠活下去是最重要的事，什麼禮儀道德統統被抛在一旁，這一路走來，已經有不少的難民看着他們的馬車流口水了。
若不是程頤在前方坐鎮，隻怕他們早就圍攻了上來，但他們要是有了契機，定會不要命的湧上來。
他們是可憐，可也要用合适的方法去幫助他們，而不是給自己招惹來無盡的麻煩。
湘兒已經半舉起來的手輕輕放下。
接下來的路程，湘兒再也沒有打開過窗簾。
“夫人，到了。”從天微微亮到天色黑透，他們總算到了蘇州。
蘇州作為北涼最為富饒的地方，這次并未遭受到災害的侵擾，縱然是晚上，客棧之類的還是開門營業的。
“先去找個客棧住下，明日再去找我姨母。”雲錦曦看了眼不遠處的洪福客棧，松了口氣。
她本來還以為今晚要露宿荒野了，緊趕慢趕，好在在晚上趕到了。
“是。”程頤點頭，驅馬往客棧的方向趕去。
客棧裡的小二撐着下巴在櫃台處昏昏欲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