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姜令芷更着急的，自然是身處上京的甯皇後和她背後的甯國公府。

　　甯國公，是先帝尚在世時，替佑甯帝選的武師太保，而甯皇後和佑甯帝也算是青梅竹馬。

　　當年，佑甯帝禦駕親征羌越前，也曾爬她的院牆，許下非卿不娶的海誓山盟。

　　後來，甯國公府與蕭國公府陪同佑甯帝出征羌越，勝仗之後也曾輝煌一時，各自封了世襲罔替的國公爵位。

　　但随着大雍的江山社稷漸漸安穩，蕭國公與甯國公兩大武将各自上交兵符後，相繼稱病退居幕後。

　　許是殺孽太重，蕭國公府與甯國公府出息的子嗣都不多。

　　這麼多年過去了，蕭國公府勉強還有個蕭景弋，用平定西北的功績撐着武将的門面。

　　其餘的子孫要麼從文，要麼根本拎不起來。

　　而甯國公，一個女兒做了皇後，其餘幾個兒子雖然都是從武，但官職卻都不高。

　　不是正六品的昭武校尉，就是從五品的定遠将軍。

　　如今在朝堂中，佑甯帝最仰仗的，是文官之首的左相周柏珹，相應地，榮國公府也跟着水漲船高。

　　哪怕是鬧出了瑞王和周貴妃有私情這檔子事，佑甯帝憤怒過後，也隻是将周貴妃打入冷宮。

　　甚至還因為愧疚，破例封了斷腿的三皇子為宣王，讓舞陽享受嫡公主待遇。

　　而甯皇後與佑甯帝夫妻多年，當年那些非卿不娶的情深意重已經幾乎消耗殆盡。

　　當年的佑甯帝在夾縫中艱難求生存，喜歡的自然是能陪他提刀上馬出生入死自立自強的女子。

　　而如今的佑甯帝穩坐龍椅，也開始喜歡那些才情過人、柔弱不能自理需要他去庇護的女子。

　　比如從前的周貴妃，如今的安嫔，王美人......

　　如今的甯皇後，于佑甯帝來說，隻是個稱職而又體面的皇後。

　　原配嫡妻，彰顯他的情深意重，六宮安穩，讓他沒有後顧之憂。

　　要知道，至親至疏夫妻。

　　這樣的形勢，甯皇後和甯國公府如何能不警惕？

　　而甯皇後膝下兩個兒子，賢良仁德的太子李承祚和自小病弱的二皇子李承琮都是她所生。

　　二皇子李成琮打從娘胎出來就帶着弱症，自從會吃奶就開始喝藥，好不容易才長大成人，如今連走路也是一步三喘的。

　　雖說如今封了康王，但整日都在藥材堆裡泡着的。

　　甯皇後和甯國公府的所有指望，都在太子李承祚身上。

　　又怎能容忍這起子髒水潑到太子身上。

　　坤甯宮中。

　　甯皇後詳細問詢過玉泉山上發生的事情後，眯着眼冷笑一聲，這些躲在暗處的蒼蠅臭蟲，還真是無孔不入。

　　此事分明是景弋的護衛求助在先，太子府的護衛再進山尋人，救下來的，也不隻是蕭四夫人一個女眷。

　　再正常不過的一樁事，竟還有人指鹿為馬編造這些謠言。

　　她伸手捏了捏眉心，掩去眼底的疲憊。

　　偏頭看着坐在一旁的甯國公，卻還要笑着安撫道：“父親放心，不過是一樁小事。

　　咱們一面去查誰放出的謠言，一邊安排些茶樓酒肆的說書先生，把玉泉山上的事情說得驚險詳細些。

　　說那些毒蛇如何可怕，那些孩子如何機智脫身的，再說太子仁德，府裡的侍衛去得十分及時，将人毫發無傷地救下來。

　　隻要澄清得及時，便不會影響到太子的名聲。”

　　甯國公頭發花白，已經六十多歲了。

　　雖然年紀大了，但心思并不糊塗。

　　他聽得出女兒故意說得輕松，那是不想讓他這個半截入土的老頭子多操心。

　　但他憂心的，可不僅僅是這一樁看似輕飄飄的謠言。

　　他憂心的，這樁謠言隻是個開始。

　　已經有人在籌謀着奪取太子的儲君之位了。

　　要知道，自古以來，比皇帝更難當的便是儲君。

　　往前一步是至高無上的皇權，但若是退後一步，便是萬丈深淵。

　　而古往今來，敗在儲君之位上的太子數不勝數。

　　鋒芒畢露，德才兼備的太子，會被皇帝忌憚，以為其要迫不及待地篡權奪位。

　　而避其鋒芒，韬光養晦的太子，又太容易被以為是無能，繼而被廢。

　　就算是什麼也不做，安安穩穩地表現出中庸之德，也會被其它皇子惦記着謀奪儲君之位。

　　“皇後娘娘說的是，”甯國公也并沒有在表面展露太多情緒。

　　這些事情，他想得到，甯皇後自然也想得到。

　　他沉聲道：“老夫這便叫人去安排。”

　　甯皇後點點頭，又想到些什麼，忙囑咐道：“父親切記，叫那些說書先生嘴上多注意些，莫要得罪蕭國公府，更莫要抹黑姜氏。”

　　太子要穩坐東宮，甯國公府暫且是幫不上什麼大忙。

　　但蕭國公府的蕭景弋可以，他有能力；蕭四夫人的親爹，姜尚書也可以，他有權勢。

　　擁護太子的朝臣和勢力，自然是越多越好。

　　甯國公深深地看了甯皇後一眼，這眼神中飽含着欣慰和無法言說的鄭重：“皇後娘娘放心。”

　　商議完如何澄清這謠言後，甯國公又關心起了甯皇後：“娘娘近來如何？”

　　甯皇後一臉平靜道：“日子還如往常一樣。”

　　如往常一樣。

　　佑甯帝每逢初一十五會來坤甯宮裡坐一坐，同她用晚膳，共枕眠。

　　周貴妃被打入冷宮後，宮裡其它妃嫔也跟着躁動起來。

　　佑甯帝對王美人的寵愛變多了些，頗有中和安嫔分庭抗禮之勢，于是安嫔為了争寵，把貼身宮女獻給了佑甯帝......

　　總之不過都是些雞毛蒜皮的争寵戲碼。

　　這麼多年，她也處理得多了。

　　甯國公點點頭，又低聲囑咐道：“永壽宮那邊，娘娘也要多防着些。”

　　當年佑甯帝登基時，淮王鬧着要攝政掌權，其中未免沒有周太後的推波助瀾。

　　所以這些年，佑甯帝和周太後關系一般。

　　但周太後此人，可不是個省油的燈，以往，她操控着周貴妃，從甯皇後那分了協理六宮的大權。

　　如今她雖然再次惹怒佑甯帝，被禁足，未必沒有後招。

　　甯皇後點點頭：“父親放心，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