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清，」

　　江仲遠的師爺姓黎，名文清。

　　江仲遠轉身，從窗邊伸出手，接住了一朵飄落的雪花，他忽問：「你可還記得，薛將軍是怎麼死的？」

　　薛氏一門忠烈，將畢生都獻給了北境，獻給了青州，最後落了個斬首的下場，而他們這些投敵的人，也將背負一世罵名。

　　黎文清聞言不禁悲從中來，忙以袖掩面。

　　援軍到達青州已半月有餘，在探清完顏也先的虛實後，羅靖成召集眾將商量圍剿落陽關一事。

　　眾將莫不贊同：「落陽關一縣兩鎮的百姓，未必就肯屈服於蠻子，此時出兵圍剿完顏也先和阿悍達，乃是天時地利人和！」

　　羅靖成伸手往輿圖上一劃：「完顏也先和阿悍達手上雖然還有七萬兵馬，但是往北，孛爾吉馬哈木領兵防著他殺回西韃靼；往東，有呂盛梁防守；往南和往西，是我們的兵馬！任他再怎麼掙紮，也隻是做困獸之爭！」

　　隻要裴鎮和厲雲灼在定州和遼州互相配合，擋住孛爾吉氏兩父子的兵馬南下，就可以給羅靖成爭取出足夠的時間集中兵力圍剿完顏也先和阿悍達！

　　經過激烈的討論之後，羅靖成終於拍闆決定在初九這日發起衝鋒，圍剿落陽關，並派人傳書通知遼州和定州。

　　羅靖成想打贏這場仗，需要遼州和定州的配合，北境統一戰線的戰略意義正在於此。

　　完顏也先和阿悍達怎麼也想不到，他們如今盤據在落陽關，自西而南，再往東，有青州和遼州守備軍包抄，往北有孛爾吉馬哈木，恰恰將他們圍成了「甕中鱉」！

　　羅靖成傳令於呂盛梁，命他帶兵在遼青兩州的交界堵住西韃靼的殘部，以防完顏也先和阿悍達在此處突圍。

　　呂盛梁收到傳書，將其遞給了厲雲灼等人，他於手指在地圖上一點：「孛爾吉馬哈木這個狡猾的狐狸，比他哥哥索圖陰險百倍，孛爾吉馬哈木不得不防！」

　　「厲副將，」呂盛梁擡頭看向厲雲灼，「你意下如何？」

　　呂盛梁是遼州守備軍統帥，而厲雲灼是羅靖成此次出兵平定平境的副將，兩人如今皆聽命於羅靖成，隻可惜厲雲灼不是羅靖成一手帶出來的兵，而是徐世安的舊部，兩人之間竟因此而保持著微妙的平衡。

　　羅靖成信中已下令，命呂盛梁帶兵前往遼青兩州交界參與圍剿西韃靼殘部，那帶兵前往懷谷口攔住孛爾吉馬哈木一事，自然要落在他人頭上。

　　但呂盛梁此時竟直接問了厲雲灼。

　　這話中深意，就是想讓厲雲灼帶兵去懷谷口攔住孛爾吉馬哈木：這份差事，可謂是燙手山芋。

　　攔住了，那自然是大功一件；若是沒攔住，壞了羅大將軍圍剿西韃靼殘部的大計，那就是大罪！

　　厲雲灼隻是暫時呆在遼州，定然沒有高珙和孟義這些遼州守備軍出身的人熟悉遼州的軍事，但是呂盛梁偏偏選了厲雲灼！

　　打壓，不知為何，沈持珏想到了兩個字「打壓」，呂盛梁想打壓厲雲灼，不想讓厲雲灼冒頭！

　　這是羅靖成的意思，還是呂盛梁的意思？

　　沈持珏眉頭緊擰，正欲說話，厲雲灼已經微微眯了眯眼睛，大方笑道：「承蒙呂將軍看重，末將萬死不辭！」

　　此事就此定下。

　　眾人議事完畢出了衙署，沈持珏緊追兩步追上厲雲灼：「厲副將，孟義曾在懷谷口與阿悍達交手兩次，皆失了手，你萬事小心。」

　　「這個呂盛梁，不是敞亮之輩，」厲雲灼偏頭看了他一眼，挑了挑眉，「但他也未免太小看我厲雲灼！」

　　說罷，他伸手拍了拍沈持珏的肩膀，大步向前走去。

　　沈持珏看著他的背影，像是想到了什麼，飛快轉身回了住處，提筆尖沾墨，給宋子崖去了第二封書信。

　　既然呂盛梁是聽羅靖成命令行事，兩人又來往密切，那呂盛梁先前巡視邊防消失那半個月，有沒有可能入京去見了羅靖成？！

　　從遼州到京城，快馬加鞭一個來回——不正是十餘天時間？

　　沈持珏如夢初醒，一雙漆黑的眸子在此刻迸出了刺眼的寒光！

　　次日，北境又下起了雪。

　　厲雲灼領著兩萬兵馬去了懷谷口，呂盛梁領兵西行，去遼青兩州交界處，參與圍剿西韃靼殘部。

　　寒風呼嘯中，大武的士兵像螞蟻湧向落陽關，在晨起時分發起了第一次衝鋒！

　　這裡曾經被薛衛守得如同鐵桶，可是呂盛梁給了完顏也先一張落陽關的防守圖，這裡，又變成了完顏也先的「新巢」！

　　羅靖成一馬當先領著五萬兵馬沖向落陽關，迎風高喊：「大武的將士們，今日隨我一起拿下完顏也先的人頭，獻給皇上當新年賀禮！」

　　「殺！」

　　外頭殺喊聲震天，此時廣安縣縣衙裡，卻是載歌載舞。

　　完顏也先踢掉靴子，一手拿著酒壺，踉踉蹌蹌地走進那廣袖招展的舞姬當中：「來來來，喝！」

　　鼓樂聲中，有美人香，完顏也先越發陶醉，舞姬們紛紛朝他拋出各色的披帛，他伸手一抓，那些披帛又像天邊的雲彩從手中溜走了。

　　完顏也先哈哈大笑，一把扔掉手中的酒壺，伸手抓住一名舞姬摟入懷中就親：「美人兒……」

　　就在這醉生夢死的時刻，突然有士兵飛奔入內：「可汗不好了！羅靖成領兵將我們包圍了！」

　　「什麼？」完顏也先瞬間酒醒了，一把推開趴在身上的美人，暴喝道，「羅靖成他還敢來！」

　　他牙齒咬得咯咯響，想起今日他們成了喪家之犬全拜羅靖成和呂盛梁所賜，如今羅靖成還想卸磨殺驢，完顏也先頓時怒火中燒：「拿本汗的刀來！」

　　他翻身上馬，兇中的恨意，令他瞬間燒紅了眼：「勇士們，隨本汗出去，殺了羅靖成這個狗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