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喪鐘2
蕭奪一下子擡起頭,目光落到了她的臉上。
她此刻看起來精神似乎很不錯,可蕭奪知道,她這是迴光返照。
蕭奪暗中使力捏了捏手腕上佛珠垂下的平安扣,就算她時日不多,在這位嫡母面前,他也做不來太多「孝子」的場面,
隻僵硬地開口:「您、可有什麼……」
「遺願」二字,滾到了喉嚨口,又咽了下去。
有些話不必說得太明白,彼此都能領會。
慈寧太後聲音越發地淡了:「哀家聽說你已追封瑾兒為帝,哀家代他謝謝你……」
蕭奪瞳孔微微一震:「您知道了……」
他追封二皇兄蕭瑾為帝,不是因她之故,隻是因為當時朝政的需要。
他驚訝的是,慈寧太後已經知道蕭瑾才是她的親生兒子一事。
難怪她交出了那三樣東西,這麼一來,就解釋得通了。
慈寧太後沒接他的話,隻淡淡地笑了笑,問了他一句:「靜安……哀家想問問靜安如何了?」
到底是接到身邊養了兩年,就算是條狗,也多少養出些感情來了。
那個孩子,是她晚年的一點慰藉,她終歸是要問問的。
蕭奪臉色微微一凝,冷硬說了三個字:「……已問斬。」
慈寧太後呼吸一重,半晌後才平復下來,她說道:「你做得對……」
「您、不怪朕?」
慈寧太後搖了搖頭,好像現在無論發生什麼事,她都沒有什麼不能接受的了:
「這一次魏玄淩借蕭元祚的名義起事,若靜安活著,難保不會有人借她的名義生事。斬草除根,屬非常時期,非常手段,這一點,先帝和他都不及你。」
她話裡的「他」,指的是先太子。
蕭奪呼吸緊了緊。
就在這時,慈寧太後擡起頭,突然說道:「哀家今日厚著臉皮請皇帝來,隻有一件事,想請皇帝應允。」
蕭奪正了正神色:「……您說。」
慈寧太後臉上掛著笑,聲音淡得似一陣風就能吹散。
她說:「哀家死後,不願與先帝合葬,此事,還請皇帝答應。」
她是皇太後,是先帝的正妻,死後自當葬入帝陵,與先帝合葬。
可是她說,她不願與先帝合葬。
這樣於禮不合,文武百官知道,怕是要誤會,還以為是蕭奪的意思。
慈寧太後喃喃地說道:「哀家這一生的苦,皆因他而起,如若真的有阿鼻地獄,哀家就算化作厲鬼,也要去找他算賬的。」
「……」
壽安宮裡,慈安太後也被外頭的動靜驚醒。
她心頭極其地不安,飛快地撚著手裡的佛珠:「桂心,外頭到底發生何事?」
桂嬤嬤差人去打聽,不到片刻就回來,湊到她的耳邊低語了一陣。
慈安太後聞言,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念了一句:「阿彌陀佛。」
「咚——!」
「咚——!」
宮裡響起悠長的鐘聲,一下又一下,在這個寒冬的夜裡迴響著,說不出來的凄涼。
這是喪鐘。
徐玉寧呆在永寧宮,聽到外面突然響起的鐘聲,也不由地愣了片刻。
「慈寧太後,崩逝了!」
「慈寧太後,崩逝了!」
不多時,闔宮驚動,太監宮女上下奔走相告,那些因為臨近過年才剛掛起紅燈籠,也飛快被撤下,闔宮縞素。
史書記:「弘武二年十二月十九日,慈寧太後於壽寧宮,崩逝。」
這一日,叛黨被斬首,支撐著慈寧太後的最後一抹精神氣被抽走,她終於是倒下了。
珍珠看著徐玉寧坐在正堂裡發獃,忙勸道:「娘娘,您如今身子重,再去歇一會兒吧,明天起來,怕是有得忙了。」
慈寧太後生前行跡就算再不堪,也是皇上的嫡母,她一崩逝,舉國服喪,不是小事。
徐玉寧看著桌上搖晃的燭火,心裡也不免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倒不是為慈寧太後崩逝傷懷,隻是感慨她被紅牆困住的一生,如今,她也算是解脫了。
正這麼想著,這時,徐玉寧突然感覺到肚子有點麻麻的,她忙低下頭看了一下自己的肚子,卻又什麼都感覺不到了。
「皇兒這幾天要乖哦,」徐玉寧摸了摸肚子,再擡起頭時,眼睛已是一片清明,「珍珠,去準備一對厚一點的護膝,還有,一條長一點的布帶,本宮明天要用。」
徐玉寧爬回床淺寐了半個時辰,外面天就亮了。
「慈寧太後崩逝,宮中治喪必定人多手雜,「徐玉寧喊來小福子和珍珠幾個,面色凝重,「小福子、珍珠,你們二人留守永寧宮,瑪瑙和琥珀,隨本宮去壽寧宮祭奠。」
徐玉寧換了一身素白的孝服,膝蓋戴上了厚厚的護膝,腰上輕輕纏了幾圈光滑綿軟的布帶,穩穩托住了隆起的肚子,才動身前往壽安宮。
去的時候,皇後也在。
因為慈寧太後崩逝,皇後提前解了禁足。
慈寧太後的後事不僅僅是禮部的事,皇後身為正宮娘娘,是皇上的髮妻,自然也是要幫著操持的。
闔宮上下除了慈安太後不必服喪之外,一眾嬪妃皆是一身素服。
也不知是不是慈寧太後西歸瑤池的消息來得太突然,還是別的什麼原因,徐玉寧到壽安宮的時候,看到慈安太後神色似乎有些疲憊。
她緊緊抓著那串盤得光滑圓潤的佛珠,看著底下的十來位嬪妃,面色黯然地擺了擺手:「好好送她一程!去吧。」
「諾!」
從壽安宮出來,皇後扶著竹枝的手從一眾嬪妃面前走過,看到齊昭儀和徐玉寧時,她嘴角微微一勾,眼角餘光犀利至極。
齊昭儀擡起頭,眼中也露出一點寒芒,穩穩地迎上了皇後的目光。
兩人隻一個眼神,就似兩柄利劍同時出鞘,在空中「呈」的一聲,相擊了。
齊昭儀心頭怒火一下子燒旺了,用力咬了咬牙。
皇後從十二月七日開始禁足,到現在也才剛剛過去小半個月!
沒想到慈寧太後會在這時突然仙逝,倒是便宜皇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