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將士對主帥心生不服，則主帥權威亦不存，這對接下來的作戰指揮，極其不利。

　　許世雄掀了帳簾走進來，看著羅靖成憂心忡忡：「大將軍，外邊……」

　　他話還沒說完，羅靖成已經擡手制止了他。

　　外邊的風言風語，羅靖成早已經知曉。

　　許世雄罰了好些私下議論此事的人，可是這些妖風妖言卻怎麼止也止不住！

　　羅靖成負手而立，眼睛死死盯著案桌上那點燭光，面色陰沉如水。

　　兩日後，羅府的家書抵達定州。

　　同時傳來的，還有京中的消息。

　　「大將軍！」

　　許世雄接到羅冀的飛鴿傳書，聽聞朝中異動，頓時大驚失色！

　　他將羅冀的書信遞給羅靖成，咬了咬牙，道：「如果……您要早做打算！」

　　京城，禦書房——

　　蕭奪經過反覆考量，忽沉聲道：「康福祿，即刻宣張奇玉進宮！」

　　次日上朝，皇上突然下旨革去羅靖成平虜大將軍之職，另，命張奇玉為主帥，封其為定北將軍，即刻出發前往北境，接替羅靖成軍務。

　　現下情形，羅靖成已不適宜再擔任主帥，皇上做出了更換主帥的決定！

　　此消息一出，後宮嘩然。

　　「什麼？！」

　　皇貴妃手中茶盞當即脫了手，掉到地上發出「砰」一聲巨響！

　　「皇上……皇上革了哥哥的職？！」

　　皇貴妃霍然起身就往門口衝去，要去找皇上。

　　「娘娘，不可去啊！」芳蕊知道她想幹什麼，當即撲通跪地攔住她的去路，伸手抓著她的裙角，苦苦勸道，「此一去，必定火上澆油，反而不利，娘娘，您忘記上次的事了？」

　　上次羅府被圍，皇貴妃匆匆趕到乾清宮求情，結果皇上避而不見。

　　皇貴妃一把拽回裙子，怒道：「那是本宮親生哥哥！」

　　芳蕊膝行兩步，再次擋住她的去路：「娘娘，聖旨已下，您現在去求皇上，豈不是自取其辱？」

　　皇貴妃眼眶一紅，當即踉蹌地後退了一步，咬了咬牙，問出了心中最擔憂的問題：「皇上，可有說要治哥哥的罪？！」

　　皇上會怎麼處置羅靖成？現在還沒有準話。

　　皇貴妃一屁股癱坐回椅子上，突然一把抓住芳蕊的衣領，哆嗦著唇道：「本宮不去……讓澤兒去……」

　　她話說得斷斷續續，但芳蕊卻聽懂了。

　　禦書房，康公公匆匆走進來，見皇上面色不虞，他壓了壓聲音：「皇上，大皇子在外求見！」

　　若是皇貴妃來哭哭啼啼，蕭奪定然是不見的，但是來的是大皇子，他便擰了眉頭：「他來做什麼！」

　　康公公不敢接話，隻豎著耳朵等個準話。

　　見或不見，全看皇上的。

　　蕭奪閉了閉眼睛，忽而睜開：「讓他進來！」

　　康公公出去，彎著腰回話：「大殿下，皇上讓您進去。」

　　大皇子袖中小拳頭用力攥得死緊，小小的手心已經被汗濡濕了。

　　他咬了咬唇，擡頭看著洞開的大門，仍十分知禮地說道：「有勞康公公。」

　　說完，他掙開牽著他的太監的手，跨過門檻，小小的身影消失在裡頭。

　　大皇子進來，掀袍跪地叩首：「兒臣，給父皇請安！」

　　蕭奪坐在禦案後，手搭著龍椅扶手，目光一直注視著禦案前邊，那跪在地上，小小的一團。

　　他既是大皇子的父親，也是大皇子的父君。

　　他僅僅是坐在那裡，便如山壓來，令大皇子心生懼意。

　　大皇子是個聰慧的孩子，已經記事了，很多事，他都懂。

　　譬如此刻，他亦知道惹怒父皇的下場，可他還是長跪不起。

　　良久，蕭奪從龍椅上起身，繞過禦案，走到大皇子面前：「起來吧。」

　　大皇子起身，兩個人，一大一小，相對而立。

　　蕭奪看著他：「你母妃讓你來的？」

　　「是，」大皇子點點頭，竟沒有撒謊。

　　隻擡起頭眼巴巴地看著眼前的蕭奪，又道，「也是兒臣自己想來！」

　　蕭奪：「哦？」

　　大皇子伸手抓住他的衣袖，眼睛紅紅的，鼓起很大的勇氣才開了口：「父皇，你會殺了舅舅嗎？」

　　蕭奪磨了一下牙。

　　等大皇子走後，蕭奪走到窗邊，目光沉沉地看著遠處泛著光的琉璃瓦，良久，終於出聲：「命周福年去定州傳旨，先行將羅靖成押回京中，關入天牢，容後再議！」

　　羅府再次被禦林軍包圍，隻是這一次，連隻鴿子都不能飛出去了！

　　——「皇上要殺羅靖成！」

　　聖旨還未傳至定州，關於皇上要殺羅靖成的消息，已悄然傳開。

　　雖然蕭奪並沒有明說殺他，可是禦林軍動靜這麼大，京中無不人心惶惶。

　　孛爾吉木帖兒看著探子傳回的消息，灰色的眸子閃過一點寒芒：「羅靖成再有能耐，終是俯首稱臣之人。居於人下，他就得受著！」

　　正所謂：舌上有龍泉，殺人不見皿！

　　張奇玉和周公公，正往定州趕來。

　　羅府消息傳不出來，但羅府在京中的眼線還在，消息先他們一步，到達定州！

　　「大將軍，不好了！」許世雄收到眼線傳來的暗報，知道皇上終是對羅靖成動了殺心，整個人眼前一黑。

　　羅靖成看著暗報，面色竟出奇得平靜。

　　他突然轉身面朝輿圖，負手而立，靜靜地看著那上面標註的每一座山，每條河流。

　　空氣彷彿在這一瞬間凝結了。

　　許世雄站在他身後，看著他的背影，隻覺得心裡發沉得厲害：「大將軍……」

　　良久，羅靖成的聲音在這大帳裡忽爾響起——

　　「大武的半壁江山，皆是我羅靖成守下來的，如今，我已不願再替蕭氏賣命！」

　　「……」

　　許世雄渾身一震，隻聽到內心發出「轟隆」一聲巨響，裡頭似有什麼東西頃刻間崩塌了！

　　羅靖成霍然轉身，面容前所未有的肅穆。

　　他提起關刀，伸手撫摸著鋒利的刀刃，那上面，映照著他銳利的目光：「本將軍替蕭家打了這麼多年天下，這一次，本將軍，要替自己一戰！」

　　許世雄眸光顫動，想說什麼，此時皿液奔騰得厲害，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羅靖成自嘲地笑了笑，皇上啊皇上，我們這對君臣，終究是做不成了——

　　「世雄，」

　　「末將在！」

　　「去清點人馬！隨意追隨本將軍者，來日皆有從龍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