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奪聞言，忙回頭叫人去將小皇子抱過來。

　　小皇子剛剛喝了第一口奶，已經不哭了，正躺在包被裡睡得香甜。

　　珍珠小心翼翼將小皇子放在徐玉寧的身側，退了下去。

　　蕭奪和徐玉寧目光雙雙落在那小東西身上，溫柔得不像話。

　　徐玉寧看了看孩子，又看了看蕭奪：「桂嬤嬤說，孩子長得像皇上。」

　　「是嗎？」蕭奪嘴角一直彎彎的，目光再次落在孩子的臉上，心裡像一灘融化的雪水。

　　徐玉寧也沒和他說上幾句話，就慢慢地和孩子一起睡著了。

　　蕭奪坐在床沿，靜靜地看著他們母子倆，心裡頭暖乎乎的。

　　他目光一直在徐玉寧和孩子身上來回，看見孩子睡得香甜，他笑了笑，伸出手輕輕拍了一下包被：「臭小子！」

　　這一回，可把你娘親折騰得不輕。

　　這筆賬，他先替徐玉寧記著，等將來，他非得狠狠將這臭小子揍一頓！

　　獃獃地看著孩子粉嫩的小臉蛋，蕭奪也不知為何又傻傻地笑了起來。

　　外面天色已經黑了。

　　康公公進來，勸道：「還望皇上保重龍體！您也擔驚受怕一天，先去用膳，好好歇一歇吧。」

　　蕭奪卻笑著說道：「朕不累……」

　　正說著，包被裡的孩子突然醒了，小臉皺著，張嘴一嚎，就開始哭。

　　蕭奪一怔，怎麼突然就哭了？

　　他忙伸出手去，想將孩子抱起來，可是手伸出去，卻僵硬得像木頭，連怎麼抱都不知道。

　　皇家向來「抱孫不抱子」，所以他還沒有親手抱過剛出生的孩子，哪怕自己膝下已有五個孩子，可一生下來，都有專人照料，無需他操心的。

　　康公公見狀，忙過來將孩子抱起來：「小皇子怕是餓，奴才這就抱小皇子去找奶娘。」

　　蕭奪也怕孩子哭鬧，會吵醒好不容易睡著的徐玉寧，忙點了點頭：「快去！」

　　蕭奪回頭，替徐玉寧掖了掖被角，還覺得一切像是在做夢——

　　他們，真有孩子了……

　　晚些時候，徐玉寧因為身子還是有些不適，醒了。

　　醒來時，蕭奪果然還在床邊坐著。

　　一看到她醒了，蕭奪眉眼含笑地看著她：「肚子餓不餓？」

　　徐玉寧有點迷迷瞪瞪的：「嗯……臣妾是不是生了個孩子……」

　　蕭奪太明白她現在的感受了，就是心裡覺得有點不真實。

　　「可不是……」蕭奪捏了捏她的手，笑了，「朕的玉寧最棒了……」

　　蕭奪又讓人將孩子抱進來，放在她旁邊給她看，接著讓人拿吃的過來。

　　等徐玉寧吃完東西，魏氏就帶著穩婆們進來，將蕭奪趕了出去。

　　徐玉寧生產完，身上排了惡露，穩婆們要替徐玉寧梳洗更衣等等，蕭奪自然就不能再呆在裡頭了。

　　康公公又勸：「皇上，先去用膳吧！」

　　蕭奪這才終於點了點頭。

　　孩子落地的時候，已經是太陽西沉，如今都戌時四刻（晚上八點）了。

　　等蕭奪用完膳，徐玉寧和孩子已經睡下了。

　　蕭奪又去看了一眼徐玉寧和孩子，巳時三刻的時候才離開了永寧宮。

　　徐玉寧剛生完孩子，蕭奪不便與她同床共枕，晚上隻能回乾清宮睡。

　　「康福祿，掌燈！」

　　蕭奪沐浴完出來，擡腳就去了書房。

　　康公公瞧了一眼天色：「皇上，這麼晚了，不如早些安置？」

　　蕭奪搖了搖頭：「朕睡不著。」

　　康公公勸不住，無法，隻能將禦案四周的燭燈點亮。

　　蕭奪眉目深靜地站在禦案前，挽起了袖子，陳紙研墨——

　　康公公看到往墨碟裡倒了硃砂和金粉，忙道：「皇上，讓奴才來吧……」

　　蕭奪擡手制止了他，轉而從禦案的小抽屜裡拿出一把匕首，「呈」一聲拔了出來，往手指一劃——

　　鮮紅的皿珠，滴進了墨碟裡，與硃砂和金粉混在了一起。

　　康公公見狀，嚇了一大跳：「皇上，切勿傷了龍體啊！」

　　蕭奪不作聲，隻收起匕首，往墨碟裡倒了點水，將裡頭的硃砂磨開。

　　他提筆，屏氣凝神，在宣紙上落下一個又一個流光溢彩的鮮紅字跡。

　　有一年生辰，徐玉寧曾親筆為他抄了一卷皿經，今日，他亦想為她抄一卷皿經。

　　等經書抄完，已是四更天了。

　　蕭奪收了筆：「明日，派人快馬加鞭送到相國寺，供奉起來！」

　　他要為徐玉寧和孩子，祈福。

　　康公公忙應下：「諾！」

　　月妃生下三皇子，自是有人歡喜，有人愁。

　　坤寧宮裡，聽說月妃生了皇子，皇後久久沒能入眠。

　　竹枝看著皇後半天不說話，神情落寞，頓時心疼不已：「娘娘，可是身子不舒服？」

　　知道月妃生了皇子，皇後這會兒怕是又想起了自己的孩兒，心裡頭怎麼會不難過？

　　而且皇後自三月初生產完，一直到近日才終於來了月事，卻淋漓不盡，連面色都蒼白了不少。

　　竹枝寬慰道：「娘娘養好身體，將來還會有孩子的……」

　　皇後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聽了竹枝的話，眼睛卻依舊黯淡無光。

　　她的第二個孩子，是調理了好多年才終於盼來的，如今她這副身子，將來，怕是再難有孕了。

　　她擡頭看了一眼自己住的這座宮殿，皇上所住的宮殿，叫「乾清」，而她所住的宮殿叫「坤寧」，

　　「乾坤」二字，代表著天地，代表著帝後，可是如今，這座宮殿卻與冷宮無異。

　　皇宮外，也有一個人一夜無眠，正披著星光，對月靜立良久。

　　午門，是皇宮的正門，唯有皇上與皇後可走，每日卯時準時開啟，酉時準時關閉。

　　在午門的兩側，有兩道小門，分別是東側門和西側門。

　　每日上朝，官員們在午門外等候宮門開啟，文武官員走東側門，王公侯爵走西側門，進入太和殿上早朝。

　　沈持珏就站厚重朱漆大門外，看著這夜色中巍峨的皇城，在這裡，站了整整一夜。

　　而宮裡的那個人不會知道，亦有人，曾為她風露立中宵。

　　天空漸漸露出魚肚白，陸續有同僚趕到：「沈大人，今日可真早啊！」

　　沈持珏紅著眼睛垂首，張了張嘴，從喉嚨中勉強擠出一個沙啞的音節：「……早。」

　　不知等了多久，厚重的城門終於在「咯吱」一聲中打開，沈持珏快步往皇宮裡走，一路上看到宮裡的侍衛太監宮女，個個面帶微笑，都在說著一件事：

　　「月妃娘娘昨天為皇上生下了三皇子！」

　　沈持珏聽清了，匆匆的腳步猛地一頓。

　　他站在原地，擡頭看了一眼東升的旭日，終於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