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十八日，裴鎮領兵在定州宣同與東韃靼又打了一仗，阻止了東韃靼的攻勢。

　　這批抵達北境的十萬援軍，再次築起了足以抵擋蠻子進攻的新防線，讓北境局勢得到了控制，可是丟失的城池還沒有從蠻子手中奪回來，「這仗還不知道要打到什麼時候，」

　　「咳咳……」慈安太後拿著帕子捂了嘴，重重地咳了兩聲，憂心忡忡地跟桂嬤嬤說道，「最近京城湧進了許多北境來的災民，如今又下大雪，隻怕要凍死人了。」

　　北境戰亂，慈安太後也跟著憂心不已，加上最近天又冷，不小心就感染了風寒，還誘發了舊疾。

　　桂嬤嬤端了紅棗茶服侍她喝了半盞，與她搭著話：「京兆尹數日前已經上了摺子，皇上得知詳情已命戶部撥了賑災銀安置這些災民……京城終歸是在皇上眼皮子底下，您老不必太過憂心。」

　　正說著話，外頭通傳說皇上來了。

　　蕭奪脫了外邊的狐裘扔給康福祿，轉身給慈安太後行禮：「兒臣恭請母後聖安！」

　　慈安太後擡手讓起，看著他心疼地說道：「外頭下這麼大的雪，怎麼過來了？」

　　蕭奪這陣子忙於朝政，慈安太後身體抱恙還刻意不讓太醫院報給他知道，蕭奪也是今日才得知她生病的事，於是下了朝就趕緊過來看一眼。

　　他撩袍在她身側坐下，道：「母後身體抱恙，要不要出宮，到湯泉行宮住些時日？去散散心也好。」

　　「哀家身體哀家自個兒知道，多大點事，」慈安太後瞪了他一眼，搖頭道，「天寒地凍的，哀家懶得折騰，倒是你，」

　　「近來不太平，你雖年輕體壯，也得仔細著點，」慈安太後抓起他的手拍了拍，「你是一國之君，肩上擔的是江山社稷、黎民百姓，不可馬虎。」

　　蕭奪端起茶盞抿了口，淡淡地「嗯」了一聲。

　　慈安太後靜默了片刻，又問：「那個薛衛，你打算如何處置？」

　　蕭奪端著茶盞的手微微一頓，半晌後他將茶盞放到了桌上，重重吐出一個字：「殺！」

　　京中連續下了三天大雪，連房屋都壓塌了，那些被堵在京郊不得入城的災民安置在臨時住所裡，可是天氣實在是太冷了，不斷有災民凍死的消息傳來。

　　朝廷撥了賑災銀，九門提督協同京兆尹，一直領人在京郊搭棚施粥發放棉衣，安置這些災民，可是隨著一具具凍死的屍體被搬走，一時引得人心惶惶，終於在二十二這日，災民與官府的衙役打起來了！

　　死亡的恐懼籠罩在這些災民的頭頂，令這些災民暴動起來：「我們要進城！」

　　「我們要進城裡去！」

　　「不是說皇上愛民如子，為什麼不讓我們進城？」

　　「放我們進城！」

　　這麼多災民，還有不知從哪裡湧來的流民，若是全部湧進城內，京城的治安與防守就要亂了。

　　鄭提督領兵出來鎮壓暴動，對於這些手無寸鐵的災民，他們又不能動真格，隻能抓了幾個帶頭鬧事的人，以殺雞儆猴。

　　但是這樣做，也隻壓得住一時。

　　災民暴動的消息傳來，皇上龍顏大怒，眾位大臣更是連水都沒時間喝一口，一直留在禦書房與皇上議事。

　　然而這日，還發生了一件大事——進京參加春闈的學子，在午門聚集，振臂高喊：「青州兵敗，薛賊無能，請皇上嚴懲薛賊！」

　　武死戰，文死諫，這些從各地進京參加春闈的學生，就是天下學子文心所向。

　　與災民動刀槍不同，對待這些學子，不能以粗暴鎮壓了事，秦錚親自帶人去驅散這些學生，也是這日，皇上傳旨青州，薛衛問斬！

　　這註定是弘武四年年末，最濃墨重彩的一筆。

　　十一月底，朝廷開倉賑災，與此同時，京中凡是有私擡米價者，一律查封，並予以重金懲罰；死去的災民由官府衙役集中拉去堆火焚屍，以防疫病；

　　對於災民，若願意返鄉以及投靠別處親戚者，可去官府領五兩銀子返鄉費；

　　若不願意返鄉的，正好北境在打仗，兵部已經發出文書募兵，從北境來的壯年男子亦可以去參選；

　　對於老病婦孺，老人與病孺安置在京中開設的臨時收容所「廣澤堂」，懂紡織會女工者，可進紡織司，為邊防將士趕製冬襖，有工錢和糧食發放，以工代賑。

　　京中安置不下的流民，集體遷移出京，分發到各州或疏浚河道，或修城牆、官道，開墾荒地，銷原籍，重錄黃冊……

　　若想呆在京中，坐吃等死，偷奸耍滑，作姦犯科者，輕則入獄，重則流放，沒入奴籍。

　　朝廷恩威並施，以最快的速度疏散和安置這些災民，以防民變。

　　也是在災民暴動這日，從遼州來的一封密報抵京，送到了禦案。

　　皇上將沈持珏貶至遼州，是經過深思熟慮做出的決定。

　　事實上，蕭奪仍十分看重沈持珏，將他安插在北境，給了他密報直稟的特權。

　　沈持珏此次上書為薛衛求情，言青州兵敗非薛衛一人之過，並將呂盛梁涉嫌斬殺錢坤，故意不出兵增援遼州，以緻延誤青州軍情一事奏報給了蕭奪。

　　但沈持珏手頭上沒有呂盛梁通敵的確切證據，僅憑這一點，不足以撼動蕭奪。

　　蕭奪看完密報，將其扔至一側。

　　在蕭奪看來，其實薛衛也並非完全無辜。

　　不管是什麼原因，兵敗，就是薛衛無能。

　　殺薛衛，是給為青州戰死的三萬英魂，以及數萬流離失所的百姓，一個交代。

　　所以薛衛，非殺不可。

　　「殺一人，以平民憤，否則京中民變，緻使外患未除，又添內憂，得不償失。」慈安太後輕輕撥著手裡的佛珠，看著蕭奪道，「哀家還擔心你一時心軟，下不了這個決心，如今看來，你做得很好。」

　　蕭奪「嗯」了一聲算是回應，隨後起身告辭：「母後好好休息，朕去永寧宮看看玉寧。」

　　慈安太後也沒留他，隻提醒道：「貴妃懷著身孕，如今徐沖、裴鎮和厲雲灼皆在前線與蠻子打仗，他們又是徐世安舊部，你對貴妃和淑妃，也不要一味厚此薄彼。」

　　蕭奪應了聲「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