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6章 井中亡鯉
「我改良過的錦鯉吐珠,其實是將皿親身上的災禍全部轉移一人身上。這樣一來,此人便是滿足了『功德加身』的條件。」素英講道,「待她死而復生,就已有了正神的神格。有神格庇佑,此家自然少不了榮華富貴。」
素英的本意,是想要給像乾安法師這樣的人一條脫胎化神的道路。
卻不想,這方法被顏家的後人歪曲扭解,將災禍強加於一個剛出生的女嬰身上。
自曲蕙巧出生起,她就成了顏家全族的祭品,承擔著身邊所有人的病、災、禍、難,而她的身體自然不會健康到哪裡去。
她若是感冒,必會連續高燒數日,時常還會發作成肺炎;若是食欲不振,則接連十幾天都吃不下飯,全靠輸葡萄糖吊著命;就連不小心摔了一跤,都會摔折骨頭,得卧床休養三四個月。
而顏家為了讓這個替身活得更長久些,故而在曲蕙巧的衣食住行上都嚴加看管,每日隻能吃幾種規定好的食物,就連溫度都有限制;八點就得上床睡覺;不能有一切娛樂性的活動,最好連門都不要出。
直到她的身體已經千瘡百孔,再好的醫療團隊都治不好她的病情,她才向顏家提出了自己有生以來的第一個願望。
她要回到故鄉,去做自己喜歡的工作。
為此,曲蕙巧做了不少的抗爭,甚至以絕食等行為來反抗家人。
顏家怕她真的弄出了好歹,又想到雜誌社的社長並非他人,而是她同父同母的親哥哥,便任由她去了。
顏家人自認為給了曲蕙巧最優渥的生活,卻從未想過,曲蕙巧受罪的根源都在他們身上。
隻要曲蕙巧能夠死而復生,那些族人們便心安理得地享受著這一切。
但她為了避免讓更多的族人受害,也為了終結她自身嘗過的痛苦,便將錦鯉吐珠的效果轉移到了素英的身上,使她能夠在另一個世界重生。
她說過,「花,一定會開的。」
素英摸索著手中的花種,這是連她這個調香師都沒有見過的種子。
將它種下後,會開出怎樣的花呢?
「多謝你告訴我這件事,我大概知道要怎麼做了。」素英頷首一笑,「是時候了,我也該離開了。」
香氣飄散,隻留下窗檯前散落的三兩花瓣,好似一場輕柔酣甜的美夢。
而楚遙撚起盒中的一支香,卻知這並非一場夢境。
晨光熹微,陳佩雯昨日睡得早,今天起得也早。
她順手給自己泡了一壺花茶,又拿起手機查看起今日的新聞。
「真巧,我剛醒,你也起了。」陳佩雯笑著說道,「你猜我剛看到了什麼?」
楚遙猜到幾分,也不直說,便問她:「看到什麼?」
「我們去過的那個墓園,說是要拆了,改建成慈善學校了。」陳佩雯抿了口熱茶,「我還說那是誰家的私人墓園,那規模配置,都趕得上……原來是顏家的。顏家的運氣還真是不錯,這一動土,少說得有十位數落入顏家的口袋了。」
「這個顏家,你知道多少?」楚遙問道。
「其實也不多,隻是從別人口裡聽來了一些。他們家以前在港城倒是很有名頭,在港城、帝都、寶安都有不少產業呢。」陳佩雯滔滔不絕地說道,「赫赫有名的新河雜誌,就是顏家第三代的顏文林創立的。他以此為跳闆,後面就去帝都了。」
她又說道:「要說顏家最特別的,還是他們家早年有一個傳說。」
楚遙似乎很感興趣,又問道:「有什麼傳說?」
「當年啊,有人送了顏老太爺一隻七色錦鯉,尾巴展開有扇面那麼大。」陳佩雯用手比劃了一下,「這魚本是個祥瑞,顏老太爺便讓人將其放生……」
又過了三年有餘,顏老太爺做夢,夢到一位身著五色錦衣,頭戴金銀雙釵的姑娘,上門答謝他。
那姑娘奇怪的很,手裡也沒有提任何的禮品花果,隻是指了指門前的一塊地,讓顏老太爺找人來挖。
夢醒後,顏老太爺照做,還說挖出什麼金銀珠寶來,由幹活的下人們分了。
奴僕們一聽這話,趕忙用盡全身的力氣,撅了四五尺的距離,卻不見金銀珠寶,隻有一處泉眼。
下人們都呆愣住了,且不說這裡沒有什麼財寶,單看這個位置和距離,是不可能出泉眼的。
而顏老太爺卻心有靈犀,又吩咐工匠將泉眼造成水井,並用石欄圍起來,修了台階、供廟,讓顏家上下每日都接泉眼中的水喝。
「傳聞,喝了泉水,就可以百病全消。」陳佩雯說道,「你還別說,真的靈驗呢。這顏家自老太爺那一輩起,到顏文林,都沒有一人生過什麼病,就連頭疼發熱都沒有。」
而且,顏家人也格外的長壽,那位顏老太爺是同治年間出生,活了有一百零一歲,而他的孫子顏文林也活了九十多歲,才壽終正寢。
陳佩雯也曾受一位顏家夫人的邀請,顏家的確有一處泉眼,名為「鯉泉」。
但顏家有非常嚴苛的規定,外人是喝不得鯉泉的泉水,僅能用泉眼濺出的水花沐浴雙手。
陳佩雯也嘗試了一下,或許是心理作用,用鯉泉洗了後,她的雙手似乎比以前還要白嫩一些。
而楚遙自顧自地倒了一杯花茶,飲了下去,方才緩解心中的寒意。
「隻是嘛,不知是那泉水被喝完了,還是怎麼回事,再往下的小輩便沒有這般的運氣了。」陳佩雯搖頭嘆息道。
顏家未必有什麼祥瑞降下的神泉,但那水井之中,確確實實有一具錦鯉的屍首。
昨夜下了一整夜的滂沱大雨,今日的天氣倒是好了不少。
辭別陳佩雯後,楚遙便坐飛機回了帝都。
一到特情局,楚遙就發現氛圍很是奇怪。
平時出任務時,局裡的調查員都是三五結伴,故而許多人都是一起出生入死的關係,感情自然比普通的同事更要多出一層。
但今天的眾人們卻像突然生分了一樣,所有人都目不轉睛地盯著眼前的電腦或是文件,靜得連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到。
側門邊上,有個年齡稍大些的調查員對著楚遙招手,輕聲道:「快來,有事找你。」
楚遙對她的印象不是很深,她姓舒,其他人都叫她一聲「馨予姐」,她平時似乎隻是負責雜務一類的,這一次也是留在了總部這邊。
「你是不知道,這幾天咱們這邊可是鬧翻天了。不過,我想小周也告訴你了一些。」馨予姐腳步輕快,「現下有件重要的事,就等你回來商議呢。」
「哦?什麼事?」楚遙問道。
馨予姐解釋道:「自然還是和局長有關,小周是鐵了心要去薛家山,我們都勸不住他。其他人有贊成的,也有不同意的。照我說,都知道那地方危險,還去那裡幹嘛呢?」
贊成他去的人,畢竟都想早點將淩風找回來,比起F6層,薛家山似乎也沒有那麼危險了。
雖然進去的人幾乎沒有能出來的,但也沒有什麼時空亂流,再加上此前去那裡的都是普通人,調查員們都有幾樣傍身的本領。
就算沒有找到藻玉,全身而退還是能做得到的。
然而,反對的人也有自己的理由,兩方人吵了整整一天,各執一詞,以至於今早的氛圍都嚴峻了起來。
會議室內也是同樣的死寂,楚遙環視一周,來的人都是在局裡資歷比較老或是職位較高的人。
算上周偉祺、何楷彥、馨予姐和楚遙四個人,一共是十一個人。
周偉祺揉了揉眉心,說道:「楚遙來了,先坐吧。我給你大概說一下現在的情況……」
由於局內的雙方都不能說服彼此,周偉祺便決定臨時成立一支小隊。
這支隊伍可以說和特情局沒有關係,如果遇到了什麼危險,也不需要其他調查員的救助。
目前的成員共有五位,除了周偉祺和何楷彥,還有一名擅長馭鬼的禁厭師和一位研究祝由的調查員,這兩人和淩風的關係匪淺,都是自願的。
還有一位,雖然人不在帝都,但也同意加入他們。
而這支小隊的目的,就是去薛家山尋找神秘的藻玉。
「我說過了,我不同意。」老張看向周偉祺,輕蔑地一笑,「你們把特情局當什麼地方了,過家家啊?要我說,你們真想這麼幹,那就都把辭職報告寫好了!淩風那小子不在,我給你們批!」
另一人拍案而起,「寫就寫!大不了我做我的老本行去!你們把特情局當什麼仙家寶地,我可瞧不上!要不是淩風,我早就走了,還能等到現在?」
「好了好了,大家都是同事,就不要大動幹戈了。」周偉祺疲憊地說道。
他在局裡算不上年輕,隻是淩風在離開前,將重大事務都委託給了他,他也不得不扛起這個重擔。
他轉過頭,目光短暫地在楚遙臉上暫留了一秒,便又停在了馨予姐的臉上。
「馨予姐,按局裡的輩分,你也算是我們的大師姐了。你怎麼說?」周偉祺冷靜地問道。
楚遙一看眾人臉上的表情,便知道是什麼情況了。
十一人中,以周偉祺為首的五人同意去薛家山,楚遙和馨予姐沒有表態,剩下的四人則都持不贊成的態度。
故而,她們兩人的想法很重要。
見舒馨予遲遲不答,周偉祺又再一次催問道:「馨予姐,你說呢?」
「我是不樂意摻和你們這些事的,但你既然叫了我,給了我面子,我也不得不講講我的看法了。」馨予姐溫和地說道,「照我說嘛,我也理解小周你的想法,畢竟局長不在,我們也跟無頭蒼蠅似的。」
她轉頭望向老張,繼續說道:「你們的出發點是好的,但老張他們也是擔心你們。你們一個個都是二十來歲的年輕人,做事難免有不穩妥的地方。萬一淩風沒有找回來,你們幾個又受了傷,我們剩下的人又該怎麼辦呢?」
聽到她的發言,老張重重地「嗯」了一聲。
「所以……」馨予姐拖了個長音,故意沒有說完。
「所以如何?」
「馨予姐你到底是同意還是不同意啊,急死我了!」
「快說吧,我們也好做決定。」
馨予姐笑著搖了搖頭,說道:「所以,我的意見保留。聽完小楚的說法,我再做考慮。」
所有人都嘆了口氣,而周偉祺也不得不向楚遙問道:「那就楚遙先說吧。」
「無論你們去不去,我都決定要去薛家山。」楚遙氣定神閑地說道。
這不是她才想到的答案,而是一早就做好決定了。
按照陳佩雯的第二個夢境,那位老人展出的珍寶真是一塊完美無瑕的藻玉,故而引來了蘇利亞教會的白袍使。
所以,隻要以藻玉為餌,或許就能找到蘇利亞教會的蹤跡。
現下已經成了六比四的局面,就算馨予姐反對,也改變不了什麼了。
「好了,其他的事,你們就商量吧,我先走了。」馨予姐笑眯眯地離開了會議室。
「咳咳,反正我說了,你們要想私自離開特情局,除非自願辭職。」老張不滿地敲了敲桌子,「否則的話,我們幾個老東西雖然勢單力薄,但也要拚死將你們留下來。」
周偉祺不得已,又勸說道:「老張,我知道你什麼意思。但眼下是最為重要的關卡,如果淩風回不來,我們之前做的一切都功虧一簣了。我……」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手機猛地震動了起來,頻率之高,連帶著他們的桌子都晃了幾下。
「抱歉,我先看一下郵件。」
周偉祺打開郵件,這是他設定的一個程序,如果有十分緊急的郵件,手機才會震動不止。
「哼,就是個年輕娃娃,開個會也不關機。」老張不屑地說道,「我看,是時候給你們立立規矩。下次開會,所有人的手機一律上交,等到結束再發給你們!」
而楚遙卻注意到,周偉祺的眉頭都蹙成了一個「川」字,他的眼中先是閃過一絲疑惑和震驚,而後又是滿滿的不可思議。
手機上的文字已經劃到了最後一行,但周偉祺整個人好似被雷劈了一般,呆在了那裡,遲遲沒有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