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不一定的真的有十萬人。」楚遙解釋道，「薛家山裡受困的靈魂，應該早就不止十萬了吧？」

　　薛家山的特殊之處，就在於它將無數個世界線都匯聚在了一起，甚至還會出現多個不同時間的本體。

　　就比如，楚遙等人曾經遇到過的兩個小茹。

　　每有一個人進入薛家山，最後都可能會被分裂成多個，這樣一來，人數就會呈指數倍增加。

　　而且，薛家山的存在不是一天兩天，而是幾千年，足夠它積攢所需的「能源」。

　　「不過，我總算知道陳隊長和小茹為什麼會陷入昏迷了。」楚遙垂眸說道。

　　蘇恆挑了挑眉，「說說看？」

　　依舊是和他們所處的地方有關，這五條通道都被模擬成了類似龍脈的環境。

　　龍脈之中，可以說是包容萬物，也可以說是一無所有。

　　隔絕了靈氣、煞氣，一切都歸於虛無之中，而所有的生靈都會在這裡顯出他們最為真實的模樣。

　　「也就是說，我變回原來的樣子，是因為這裡和龍脈很像？」蘇恆喃喃道。

　　「什麼原來的樣子？」裴念有些詫異，「你原來不長這樣嗎？」

　　蘇恆頓了一下，他也沒有想到，自己會突然說漏嘴。

　　「嗯……我現在是我剛進山時的樣子，後來因為攀登什麼的，身上受了很多傷。」他搪塞著說道，「我才發現，那些傷口卻又不見了。」

　　這話倒也不算假，他之前曾扭傷了腳踝，現在卻是又恢復如初了。

　　「哦，這樣啊。」裴念又看向楚遙，「但這和小茹、陳隊長有什麼關係呢？難道他們入睡的時候，才是最真實的樣子？」

　　「我想，小茹陷入昏迷，應該是因為她的身體已經『死亡』了。」楚遙平靜地說道。

　　「什麼？！」裴念愕然道。

　　事到如今，確實也沒有隱瞞的意義了，蘇恆便將小茹的遭遇告訴了裴念。

　　「所以，一直和我們一起行動的小茹，其實已經死了？」裴念仍是難以置信，「隻是因為薛家山封印著某個神器，所以她才能繼續像活人一樣？」

　　他陷入了沉思，又猛地擡起頭，問道：「那陳隊長呢？陳隊長可是活人啊？」

　　「陳隊長他……」楚遙猶豫了一秒，還是說了出來，「他的身體情況已經很不好了，能維持正常的活動，全靠玄術吊著命。」

　　從見到陳隊長的第一面起，楚遙就看出來，他的壽數將近了。

　　雖然沒有確切地診斷，楚遙也不知道陳隊長究竟得了什麼病，但他已經顯露出「五衰」之相，就證明他的病已經嚴重到無法挽回了。

　　玄術可以藏匿他的病痛，可以掩蓋他的虛弱，甚至可以讓他像一個年輕人那樣生龍活虎，卻也得付出代價。

　　如果他現在待在醫院裡接受治療，活個兩三年都不是問題。

　　然而，他選擇了用這幾年的壽命，來交換幾日的健康。

　　「這麼說的話……」裴念沉思著，「隻要我們離開這個地方，他倆就可以醒來了吧？」

　　「沒錯。」楚遙說道。

　　這確實是一個最簡單粗暴的方法，但想要離開這裡，隻有唯一的一條路，就在他們的正下方。

　　而這條路卻是被猩紅色的液體淹沒了，水位極高。

　　如果他們都醒著，倒是可以試著從遊過去，說不定會找到出口。

　　但陳隊長和小茹都陷入了昏迷，想要帶著他們穿過這片詭譎皿海，幾乎是不可能的。

　　蘇恆向下望了一眼，說道：「我先前到這裡的時候，並沒有污水。而且，能看得出，這周圍的牆壁裡有一些機關，可以將水引入其中。」

　　既然做了如此精心的設計，又是為了篩選出五個祭品，這些機關就不可能是一次性的。

　　根據蘇恆的推測，當有人通過了第一道門的時候，就會觸發機關的感應裝置，使得此處蓄滿水。

　　那麼，在這附近一定也有排水的裝置。

　　「先試著找找看吧，實在不行的話，隻能破壞牆壁裡的機關了。」蘇恆這樣說道，「這片地方也不大，就交給你倆，可以麼？」

　　「沒問題。」裴念爽快地說道。

　　楚遙亦是點了點頭，蘇恆的身體還很虛弱，他留在這裡守著二人，也是最合適不過的。

　　裴念和楚遙轉身離開後，他倚著山壁，坐了下來，刻不容緩地研究著那張草稿。

　　楚遙剛才所翻譯出的內容，他都記得，又用隨身攜帶的簽字筆標記在了草稿上。

　　雖說這份手稿已經被完全破解了，但他覺得，一定還有什麼東西，他們沒有發現。

　　造神，為什麼需要五個祭品？

　　這五個祭品又有哪些獨特之處？

　　按照手稿的指示，他自己也是被選中的一員，而且他通過了測驗，成為了最後的祭品。

　　但他進入薛家山，隻是一次偶然的事件。

　　若不是慕兒強烈要求他跟隨登山社的成員一起，他恐怕這輩子都不會進入薛家山。

　　難道說，從一開始，那些人的目的就是為了讓自己進山，而邀請慕兒他們，隻是一個謊言？

　　蘇恆的思緒越來越亂，他甚至覺得自己的腦神經都開始抽痛了。

　　他將手稿暫時擱置一遍，已經過去了十幾分鐘，兩人還沒有回來。

　　如果找不到排水的開關，他不得不再使用一次那個東西，強行破壞附近的機關裝置。

　　但他很清楚，自己的身體亦是強弩之末。

　　在完全失去理智之前，他還能再用幾次呢？

　　一次、兩次，甚至他可能剛拿出那枚鈴鐺，就會徹底異變成那種噁心的怪物。

　　蘇恆深吸了一口氣，終究還是沒有將鈴鐺取出來。

　　他轉過頭，看向緊閉雙眼的小茹和陳隊長，兩人呼吸平穩，就像是睡著了一樣。

　　有時，他也希望自己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不再去管那些紛紛擾擾。

　　正當他嘆氣之時，他的餘光忽然瞥到了陳隊長的左臂。

　　就在手腕稍微向上的一點兒地方，有一道猙獰的傷痕，像是被某種野獸抓撓過一樣。

　　蘇恆的呼吸變得急促了起來，他意識到，自己不是第一次見到那道傷疤。

　　而他上一次看見，是在一具屍體上。

　　那個人，亦是死在了薛家山。

　　另一邊。

　　「我們是從這一邊過來的，剛才也沒有看到機關，那就隻能在這一側了。」裴念看向右邊的道路。

　　沒記錯的話，這邊應該是蘇恆走過的通道。

　　然而，楚遙卻想起一件事。

　　在蘇恆畫出的那張圖紙上，這幾個通道隻有一個連接處，那就是五條通道的出口——圓形祭壇。

　　現在的幾條通道卻出現了第二個通道，也就是楚遙和裴念所在的位置。

　　「此處的山壁像是被蠻力破壞而形成的缺口。」她緩緩說道。

　　「你的意思是，這裡是被人強行打開的？」裴念擡起頭，山壁上還殘留著凹凸不平的痕迹，的確和他們之前見到的那些出入口都不一樣。

　　但是，也不像是用炸藥炸出來的，倒像是有個巨人站在此處，朝山壁砸了一拳下去。

　　裴念腦海裡突然閃出一個念頭，他情不自禁地說了出來，「是青銅巨像？」

　　這個想法和楚遙心裡的答案不謀而合，他們之前被青銅巨像追逐，就是因為巨像破壁而出，將他們當成了那個紅衣人。

　　而巨像確實有破壞山壁的能力，現在想來，那個紅衣人說不定也是祭品之一。

　　他或許也遇到了類似的難題，但他不想失去自己的手指或是其他器官，便引誘巨像為他破開了另一條道路。

　　「有可能，我們先進去看看吧。」楚遙說道。

　　一進通道，兩人便聞到一股極其腥臭的味道。

　　隨處可見的屍塊堆積在通道的兩側，自然不是人類的，而是一團團布滿赤紅皿管的鈴躉屍體。

　　蘇恆雖然沒告訴他們，就從這副慘狀，也能看得出，他亦是經歷了非常兇險的挑戰，才走到最後的。

　　裴念一邊用腳踢開礙事的鈴躉屍體，一邊說道：「這也太多了……我這條褲子算是報廢了。」

　　楚遙沒有作聲，有時候，感官太靈敏也不是一件好事。

　　那些像腐肉一樣的東西堆積了有二三十厘米那麼高，想將它們全都清理出去，至少得要幾天。

　　而他們哪有那麼多時間呢，隻能強忍著又黏又滑的觸感和腐朽氣味往前走。

　　不過，裴念還是很佩服蘇恆的。

　　鈴躉的體型龐大，但通道裡堆積的這些至少有幾十隻。

　　他們此前遇到了一隻，都招架不住，很難想象蘇恆一個人，殺死了這麼多的鈴躉。

　　走了五十多米，兩人才看到了一個類似機關的東西。

　　不同於他們此前見過的天平，這個更像是一塊大理石製作的桌子，有一米多高，而桌面上有四個空格子。

　　其中，大腦和心臟形狀的格子已經被填滿了，剩下兩個圓形的容器，不知還要裝些什麼。

　　「這上面寫著開門的意思。」楚遙指著左邊把手上的文字，「右邊是關閉。」

　　兩個詞都是繁體，閱讀起來並不困難。

　　而左側把手對應的就是大腦和心臟，右側對應另外兩個容器。

　　見到那根已經彎曲至九十度的左把手，裴念問道：「被砸壞了啊，還能用嗎？」

　　楚遙試著扳了一下，握住把手的下端，倒還是能有活動的空餘，隻是需要些巧勁。

　　「咔」的一聲，楚遙的右手邊傳來低沉的轟鳴聲，山壁竟是凹進去了一塊，隨後出現了一道暗門。

　　楚遙向裡推，門被打開的同時，一道冷光飛射出來！

　　「小心！」楚遙閃身的同時，將裴念也推到了反方向。

　　暗道之中的人聽到了她的聲音，卻沒有再次發起進攻，而是緩步走了出來。

　　「秋凝姐！你怎麼在這？」裴念又驚又喜，隨後遲疑地說道，「你的腿……」

　　薛秋凝沒有坐輪椅，反而是一副行動自如的樣子。

　　「我是受傷了，又不是瘸了，難道沒有恢復的時候？」她說話依舊是夾槍帶棒似的，「能走到這裡，還算幸運。隻剩你們倆了？」

　　「不，陳隊長也在，隻是他暈過去了，還有兩個我們剛認識的人。」裴念向她解釋道。

　　聽到陳隊長陷入昏迷，薛秋凝沒有驚訝，似乎是早就預料到了一樣。

　　「此處模擬成了龍脈的環境，將一切玄力都隔絕了，我在這裡也是使不出什麼本領。」她言簡意賅地說道，「既然遇到了，咱們三人就一起走吧。」

　　裴念趕忙說道：「等一下，我們還要回去找陳隊長呢……」

　　「找他幹嘛？你能叫得醒他？」薛秋凝面露疑惑，「還有那兩個來歷不明的人，你們回去和送死有什麼區別？」

　　她走到了裴念的面前，冷冷地諷刺道：「在這種地方，你不會還相信一個剛認識沒多久的人吧？」

　　「但、但是……」

　　裴念還想說什麼，卻被薛秋凝打斷了：「你們隨意吧，我可沒你那份善心，哪天被害死了，你就知道自己有多天真了。」

　　「秋凝姐有見到其他的祭品嗎？」楚遙直截了當地問道。

　　「祭品？」薛秋凝琢磨了一下這個詞，「你倒是對自己的定位很清晰嘛，不錯，除了你們幾個以外，還有四個祭品，我見到了其中的兩個。」

　　她倒也沒有遮掩，直接將自己這幾天的經歷說了出來。

　　她和幾人分開後，憑藉自己的記憶，沒多久就找到了第三條通道。

　　而第三條通道裡不僅存在著各種幻象，還需要不斷向上攀升，她的玄術又都被封閉了。

　　每走一小段路，她都得休息很長時間，才能繼續向前走。

　　雖然她比楚遙等人提前出發，卻也隻是比他們早到一天。

　　與此同時，她也發現，有人在跟蹤她。

　　「那個人……應該是很早就進入通道了吧，他對這裡的情況非常熟悉，也非常狡猾。」薛秋凝不屑地說道，「拜他所賜，我也知道了這裡不僅有一條通道。」

　　每條通道都存在獨一無二的開門方式，而薛秋凝所在的這條。就是必須獻上兩個祭品。

　　「起初，我還以為他跟著我，是因為缺少祭品。等我到了門前，我才知道……他已經把上一個到達這裡的人給殺了。」

　　而他仍然留在通道裡，為的就是殺死其他進入通道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