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混亂之際,忽然聽到一個聲音說:「阿牛他娘,你消停點兒吧。昨日你家阿牛在村子裡也鬧得雞飛狗跳,今日一大早你又在這裡罵人,我看這村子裡現在是盛不下你們娘倆了吧。」
眾婦人聽了這話,擡頭一看,原來是惠英和張石匠的媳婦一起過來了。
惠英是村長的兒媳婦,這個蕭家村蕭姓居多,劉氏一個外姓人輕易不敢惹。張石匠跟他家雖然同屬外姓。但人家是兄弟兩個,身手好,還抱團兒,平日裡在村子裡為人又不錯。無論誰家有事都肯伸手幫忙。身邊也有許多人與他家張石匠交好,不像自己男人在村裡人緣兒不好,有限的幾個本家也不待見自家。男人自己跑到外面,遊盪多年,這手指縫也寬,有錢的時候胡吃海喝。身邊也跟著幾個小嘍啰,但那都是不講義氣的,有奶便是娘的主,這村子裡實際上沒有幾個人能看得起他們。
所以,惠英和張石匠的媳婦桂花,她一個都惹不起,而且那個桂花跟她一樣,大字不識一個,卻一樣的身強體壯,真要動起手來,她根本占不到便宜。而現在這架勢,這兩個人明顯是要替雲寡婦出頭。
於是,劉氏隻好擺出一副惹不起躲的起的模樣,悻悻的說:「我不跟你們這些人計較了,一籃子破菜我也不稀罕,留給你,愛孝敬誰孝敬誰去吧。」
然後,嘴裡嘟囔著一些不堪入耳的污言穢語,罵罵咧咧的走了。
惠英走到林芳跟前,親熱的說:「芳妹子別生氣,不要跟這種人計較。昨天的事,我都聽我家小西講了,多虧你家雲放,我還得好好謝謝你。」
林芳客氣的說:「都是小孩子不懂事,在一起鬧著玩,說啥謝不謝的。」
張石匠媳婦桂花笑嘻嘻的接話道:「雲家姐姐,大早晨這是去哪裡呀?這有些日子沒見你出門了呢。」
林芳與桂花不熟,但是張石匠兩口子都是為人爽直的痛快人。雖然沒有讀過書,大字不識幾個,但是為人不錯,懂道理,是蕭家村子裡數得著的熱心人。
於是,她也痛快的實話實說:「想去村子裡的景先生家,拜會一下他家的娘子。";
惠英和張石匠的媳婦對視了一下,頓時明白了林芳的意圖。
「好啊,咱們也正準備去看看芸娘,順路一起過去吧。」
張石匠的兒子在景家學堂讀書,惠英更是跟景家的芸娘走的親近。由她們一起陪自己到景家,自己說話更加便宜一些。於是林芳很高興的三人結伴一起朝景家走去。
三人到景家的時候,芸娘正在竈房裡打轉。
這兩日,瑤瑤一早一晚都跟著她和景昊練功。不同於景昊從小就打磨筋骨,瑤瑤雖然年齡不大,但卻是嬌生慣養著長大的,想當初在自己府裡的時候,連杯水都沒有自己倒過。如今事事都要自己親力親為不說,還要早起晚睡的練功,對於集萬千寵愛長大的水瑤來說屬實不易。
然而幾經磨難,如今小姑娘的性格卻非常堅韌,再苦再累都咬著牙堅持下來了,這讓芸娘又欣慰又心疼,今日她在竈房裡團團轉,想著給水瑤做點好吃的補補,奈何自己廚藝不精,不知道該做什麼。
正想著是不是應該去忽悠著景昭下個廚,景昭是個興趣廣泛的人,在芸娘看來幾乎就沒有他不會的東西,但凡他感興趣的東西都會去學,且都要做的比一般人要精通。
不過,他有個毛病,很多東西興趣過後便不再觸碰。廚藝曾經潛心研究了三個月,從不會燒火到能做出一桌的盛宴,從葷腥到素宴,都能上手。隻是那幾個月的興趣過後便極少進廚房,美其名曰:君子遠庖廚。毫不在乎自己所言所行矛盾之極。
芸娘正在竈房裡轉著圈圈,忽然聽到院門口處有人喊她。急忙走過去開了門,看見門口站著惠英嫂子和張石匠的媳婦桂花,還有一個不認識的卻生得極其美貌的婦人。
惠英先開口道:「芸娘妹子我和桂花過來看你,路上碰到了芳妹子,她正想來你家,我們就一起來了。」
林芳也趕緊上前一步,沖芸娘微微彎了一下腰,施了一個福禮。客氣道:「蕭家妹妹,我貿然前來,打攪了。」
林芳的福禮,姿勢標準,姿態優雅。芸娘有些詫異,來這蕭家村幾個月了,所見到的村民村婦都很樸實。今天居然在這小山村裡見到林芳這樣的人物。
眼前這林芳,不光模樣生的好,舉手投足之間透著溫婉賢淑,知書達禮的氣質。雖然穿著同村子裡其他婦人一樣的粗布衣衫,頭上也隻簡單的挽著一個髮髻,沒有任何一件飾物。卻又讓人一眼能夠看出她的與眾不同。
芸娘招呼幾人進了堂屋坐下,幾個人閑嘮了幾句家常。芸娘明白了眼前這位美貌的婦人。就是昨日兒子回來提到的那個少年雲放的娘親。
頓時對她的來意也猜到了幾分。主動對林芳說:「原來姐姐是雲放的娘親啊,昨日我家昊兒和瑤瑤出去,多虧你家雲放出手相助。我還說應該好好去謝謝那孩子,想不到今日咱們就有緣相見了。」
林芳趕緊擺手說道:「蕭家妹妹客氣了,不過都是些小孩子之間的打打鬧鬧,算不得什麼。」
「話可不是這麼說的。」一邊的惠英接過了話。「昨兒,幾個孩子出去碰到劉阿牛那個壞小子,欺負了幾個小的不說,還差點兒把我家的小貓阿狸摔死。我家南南回家還氣的哭了一場。多虧雲放出手救下小貓,護住了幾個孩子,就因為這事兒,還得罪了劉阿牛那個不講理的娘。芸娘你不知道,我們剛才遇到芳妹子的時候,正碰上劉阿牛他娘攔著芳妹子為難她。」
桂花在旁邊也說「就是,要說那劉氏真是一個四六不懂,好壞不分的主。她家劉大不是個東西,成天不著家,家裡的事兒啥都不管不說,氣不順了還動手打她。她不敢跟男人理論,在家是個窩囊廢,出了門倒是挺厲害,知道柿子撿軟的捏,專挑那些脾氣好的人欺負。孩子也沒養好,她家那個阿牛,從小她也不好好教,現在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夥子,不做工也不種田。天天和一群半大小子裹在一起,招貓逗狗,惹是生非,我看這家人都快成了咱村的一個禍害了。」
桂花為人直爽,說話卻一針見皿,三言兩語把劉阿牛一家評判了個徹底。剩下的三人都忍不住笑了,拉近關係的最好的辦法就是對付共同的敵人。女人之間,尤其是如此。四個人,越聊越親熱,一會兒就熟絡起來。
女人永恆的一個話題就是孩子,說到孩子。林芳趁機提出雲放想到景家學堂跟著先生入學的事。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說:「我家的家境,惠英姐姐和桂花都知道,我也沒有什麼好藏著掖著的。現在家裡的生計大半都要靠放兒支撐著,所以放兒他每天還得幹活兒,隻有半日能在學堂裡讀書。我也知道,學堂裡有學堂裡的規矩,這樣做不好,但放兒他確實很想讀書。所以才先來妹子這兒,想請妹子同景先生討個情。看先生能不能給放兒破個例。」
聽說是學堂裡讀書的事情,惠英和桂花兩個人都知趣兒的沒敢插話。在她們看來,讀書是件神聖的事兒。在學堂就得聽先生的,這讀書的事情,她們這些不識字的婦人可不敢隨便議論。
芸娘聽了,心中明了。她爽快的說:「我家既開著學堂,那肯定是歡迎所有的孩子來讀書。但是在學堂裡怎麼教和怎麼學這就得先生來操心,不是我一個內宅的婦人能管得了的了。」
林芳聽芸娘似乎不太想管,心裡咯噔了一下。
又聽芸娘開口道。
「我知道雲放是個好孩子,他自己能吃苦,願意讀書,相信景先生不會拒絕任何一個肯上進的孩子,這樣吧。我跟先生提一下這事兒,你讓雲放抽空來我家一趟,讓先生見見本人。」
林芳聽了大喜,連忙答應著。一旁的惠英跟桂花也跟著鬆了一口氣。一個村裡住了這麼久,她們都知道雲放是個有出息的孩子。也都真心希望這麼好一個孩子今後的路能夠走的順暢。
說完雲放,幾個人又開始說自家的孩子,惠英說小西自從進學堂讀書,越來越懂事了。桂花說他家的大勇(原來的大力)是識得字越來越多了,他們老張家終於有希望出一個識文斷字,知書達理的人了。要是讀的好,將來能像景先生一樣當個先生,就不用出苦力,掄大鎚做石匠了。
芸娘心裡暗自發笑,實在想象不出像張大勇那麼一個生的如此粗獷的孩子,長大後穿著長衫,滿嘴的之乎者也,給一群孩子當先生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