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禧宮的下人們這些天的日子都不太好過,不知道為什麼,貴妃娘娘的脾氣越來越不好,動輒就打罵責罰,就連小公主淩娉婷也被她禁了足,不許出自己的院子。
對靖王倒是還留著面子,可惜靖王最近也不知道怎麼了,很少進宮請安,即使來了,臉上也很少有喜色。母子二人關起門來,經常能聽見爭執之聲,卻不知在爭論什麼。
每到這個時候,嘉禧宮裡的宮人都靜悄悄的,大氣都不敢出,生怕惹了主子不高興,可即便是這樣,每當靖王走了之後,總有一兩個倒黴的被貴妃找毛病責罰一番。
這天安貴妃在房裡又發了脾氣,嚇的門外的小太監都不敢進來回話,最後還是賈嬤嬤出來問了,擺手讓他走,他才長出了一口氣,慶幸自己逃過了一場打。
賈嬤嬤進了屋,沒有著急說話,而是找了把玉柄的篦子,給一身慵懶常服的安貴妃去卸下釵環。
安貴妃任由她伺候著,連眼睛都沒有睜,等賈嬤嬤一件一件的把那些沉重的飾品都卸下來,她才覺得頭皮微痛,水蔥般的手指輕輕的推了推額頭,感受著篦子輕輕篦過頭髮,隻覺得一陣輕鬆。
「唉,」她重重的嘆了口氣,
「明日不帶這些勞什子了,墜的頭皮疼,回頭去找些精巧絨花來,帶著喜慶也輕便型。」
「娘娘說笑了,那些花兒朵兒的,小丫頭們戴著也就罷了,您這樣的鳳體,怎麼能帶那些輕巧的玩意,沒的辱沒了您的身份。」
賈嬤嬤陪著笑,一下一下輕柔的給安貴妃梳著頭髮,安茜兒的頭髮又黑又密,長長的垂下來,烏壓壓的,是她最寶貝的。
「娘娘的頭髮真好,看這又黑又亮的髮絲,配著那金的玉的,點翠的,鑲寶石的,那個不好看……」
她說著說著,手突然一頓,眼前竟然出現了一根刺眼的白髮,賈嬤嬤猶豫了一下,決定裝作沒看見,貴妃這會兒心情不好,而且平日裡最愛惜她的頭髮,各種頭油抹著養著,如果現在告訴她長了白髮,不是給她添堵,給自己找不自在嘛。
賈嬤嬤繼續篦著頭髮,安茜兒絲毫沒覺察出異樣,她隨手挑起一綹,在指尖把玩著,
「什麼金銀珠寶,花哨頭面,我這兒難道還缺了?哪裡用得著非得戴著這些勞什子來充場面,難道我現在還得靠這些給自己臉上貼金?那我這些年在這宮裡也算是白熬了。」
賈嬤嬤聽她話音不對,也不敢隨便接話,隻是訕訕的陪著笑,一聲不吭的篦著頭髮。
「小時候,看見看人家有個金的銀的發簪,嘴上不說,心裡羨慕的緊,後來日子好了,爹娘給置辦,再後來王爺也給賞,我又開始看不上那些俗氣的東西,一心隻覺得宮裡的東西才是最好的。
費了那麼些周折,終於在宮裡有了現在的位置,什麼好東西沒見過,沒戴過,可又怎麼樣?」
安茜兒鬆手,看那一縷黑髮垂下,
「我隻覺得累贅,厭煩,任他什麼金的銀的,珍珠瑪瑙,縱然是奇珍異寶又怎樣,不過是個物件,帶在身上,沉甸甸的,扯得頭皮疼,想來也真是無趣。」
她懨懨的垂下眼瞼,喃喃自語道,
「我和皇上是少年的情分,要不是東方秋月那個女人,我才應該是他的髮妻,可我在他身邊陪了他二十幾年,他的心反而離我越來越遠了。」
賈嬤嬤聽著她說的凄苦,忍不住安慰道,
「娘娘別多想,皇上對您可是一直優渥有加的,別說什麼好的稀罕的玩意都先緊著咱們宮裡,平日裡兩句重話也都沒有對娘娘您說過啊。」
「他是沒說過什麼重話,可你看看他一個月能來咱們宮裡幾次?我倒是想聽句重話,也得能看見人不是。」
安茜兒一針見皿的說。
賈嬤嬤還在陪笑找補,
「娘娘又胡說,要說皇上在後宮裡那個宮去的最勤,還得是咱們嘉禧宮,那些個這幾年新來的,誰能越過您的次序去,隻是皇上前朝事忙,無暇常來後宮而已,您可千萬別鑽這個牛角尖。」
「嬤嬤這話可不對,你這是忘了咱們那位皇後娘娘吧,別說這幾日,就是從前,她像個活死人一樣,初一十五的,那次皇上不上她宮裡坐著去。現在,她女兒回來了,也不知道給皇上灌了什麼迷幻藥,這幾天皇上竟然天天去坤寧宮,還不讓咱們去探望。連個消息也打探不出來。」
安茜兒說著說著,注意力又轉到了兒女身上。
「那個淩芷瑤,這次回來就透著一股子邪性,偏偏皇上把她看的像個眼珠子一樣。說她宮外長大的,不守宮規也就算了,還帶外男進坤寧宮,說是給皇後治病,這麼幾天過去了,也沒見東方秋月走出來讓咱們看看啊,如此胡鬧,皇上不但全都由著她,還天天一下朝就往坤寧宮跑,一國之君,在那裡還總吃自己女兒的閉門羹,真是笑話。
可這更讓我心寒,他對稷兒和娉婷可從來沒有這麼關心過。如果沒有這些,我也想安靜過日子,可如果我不為今後籌謀,將來流落街頭,甚至萬劫不復的可能就是我們娘幾個了。
我得爭,以前是替自己爭,現在是為這一雙兒女爭。
可有時也不知道我這麼費盡心力的去爭,到底是為了什麼,又能爭來什麼。稷兒他也不領情,娉婷天天隻念著往宮外跑。」
賈嬤嬤覺得現在的時機更不是說事情的時候了可也不得不說,否則再讓娘娘說下去,情緒隻能越來越壞,
「娘娘,剛剛靖王他進了宮,許是有什麼大事在忙,沒顧得上來咱們這兒給您請安,隻派人送了些新鮮果子就又匆匆出宮了。」
安茜兒臉上一僵,半晌戚然苦笑道,
「你看看,這就是我辛苦養大的兒子,我竭盡心力為他,可他都不願意來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