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0章 先違規,才有後面的慘案
這次是真的大意了,他也沒想到有人會如此膽大妄為,竟然直接動手了。
而且對方對發改委的恨意十足,顯然是受了很大的委屈,但在周志高看來,再大的委屈也不能這麼做。
因為你這麼做了,就算是他也沒法為其主持公道,因為他們已經屬於聚眾傷人,如果說得嚴重一點,已經屬於團夥作案,涉黑性質。
這可就真的嚴重了,抓住後怎麼著也得七年起步,甚至十年起步!
「楊靜,你怎麼樣?」周志高躺在病床上,詢問道。
現在醫院裡有著不下十名警員負責周志高的安全,顯然是為了防止之前的事情再次發生。
深吸一口氣,楊靜說道,「沒有什麼大問題,他們主要是針對周書記和李建國。」
「從那些被抓的襲擊者口供裡,問到了一些東西,他們是因為自家土地,乃至是祖墳被侵佔才會做出這事。」
「雖說那些位置確實在改建的區域,但應該給予他們每畝地不少於五百萬的補償款,但到他們手上的卻隻有五到十萬而已。」
「並且在他們還沒有簽署同意書前,祖墳就被推了,剛開始他們有訴求時,還被抓過好幾次,以尋釁滋事逮捕。」
「也許是他們看不到光,看不到希望,所以才會選擇這麼極端的處理方式。」
「周書記你也算是被這萬達區發改委和住建局等部門連累,雖說他們也聽說過你的大名,但在他們看來,這世上沒有一個幹部是好的,與這萬達區的幾個部門一樣,全是黑心的主。」
「按他們的話說,既然拿起法律保護不了自己,那就拿起屠刀.........」
周志高沉默了,雖然楊靜說的話不是太多,可是卻透露出了太多太多的信息。
首先就是,這些民眾是真的被逼到了絕路,他們不是沒走法律途徑,可是得到的結果,卻是一次次被關。
人都是有底線的,當他們的底線被徹底觸動,甚至被無情的踐踏時。
再能忍的老實人,也會怒起拔刀,一旦他們拔刀時,你連求饒的機會都沒有。
因為他們不會再有任何顧慮,隻想將害了他們的人送下地獄!
消毒水的味道像層薄冰覆在鼻尖,周志高盯著天花闆上晃動的光影,紗布裹著的肩膀傳來陣陣跳痛。
楊靜遞過來的口供記錄紙頁還帶著餘溫,上面「每畝地五百萬補償款」的字樣被紅筆圈了又圈,墨跡在紙背洇出深色暈痕。
「李建國現在什麼情況?」他指尖摩挲著紙頁邊緣,想起檔案室裡那個癱軟在油桶旁的男人。
楊靜翻開筆記本,筆帽在指縫間轉得飛快:「紀委的人剛提審過,他說補償款的事是前主任王建軍一手經辦,轉賬記錄都在他私人賬戶裡。」
「但我們查了銀行流水,上個月有筆三千萬的款項流向了『灣市宏遠拆遷工程有限公司』。」
病房門被輕輕推開,林昊穿著便衣走進來,風衣下擺還沾著外面的寒氣。
他把一個牛皮紙袋放在床頭櫃上,拉鏈拉開時露出幾疊照片——推土機碾過墳頭的畫面刺目,斷裂的石碑上「顯考張公」的字樣模糊在泥土裡。
「這是民眾偷偷拍的,」林昊聲音低沉,「施工方淩晨三點進場,帶隊的是宏遠公司的副總,也是萬台區住建局局長的小舅子。」
周志高撐著胳膊坐起來,傷口牽扯得他悶哼一聲。
照片裡有個熟悉的身影——那天在走廊襲擊他的纏紗布男人,正跪在被夷平的墳前哭嚎。
「這個張姓民眾,」他指著照片,「口供裡說被抓過五次,每次都是以『妨礙公務』拘留,最長的一次關了十五天。」
林昊從袋裡抽出份拘留檔案,紙頁邊緣已經磨得起毛:「辦案單位都是萬台區治安一大隊,大隊長叫趙虎,曾是宏遠公司的保安隊長。」
窗外突然響起汽車引擎的轟鳴,周志高掀起窗簾角,看見兩輛黑色轎車停在住院部樓下,車牌被泥巴糊得看不清。
楊靜下意識擋在他身前,手按在腰間的對講機上。
林昊卻冷笑一聲:「來得正好,省紀委的同志剛到,正愁找不到人問話。」
腳步聲在走廊裡由遠及近,夾雜著壓低的爭執。
周志高聽見個粗啞的嗓子罵罵咧咧:「周志高算個什麼東西?敢動我們萬台區的人!」
病房門被猛地推開,衝進三個穿西裝的男人,為首的正是那天設卡的特警隊長,他身後跟著個戴金絲眼鏡的中年男人,袖口露出的百達翡麗在燈光下閃著光。
「周主任,」金絲眼鏡男人皮笑肉不笑,「我是灣市副市長陳立,聽說您在這兒受了委屈,特來看看。」
他目光掃過床頭櫃的牛皮紙袋,嘴角的弧度瞬間僵硬。
特警隊長上前一步,手按在腰側的槍套上:「周主任,那些刁民襲擊國家幹部,性質極其惡劣,我們建議立刻從重從快處理!」
「處理?」周志高靠在床頭,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是處理剋扣補償款的蛀蟲,還是處理推平百姓祖墳的兇手?」
他拿起那張墳地照片,舉到陳立面前,「陳副市長,你看看這碑上的字,知道『顯考』是什麼意思嗎?那是人家的父親!就因為擋了你們舊改項目的路,就被半夜挖出來挫骨揚灰?」
陳立的臉「唰」地白了,金絲眼鏡滑到鼻尖。
特警隊長猛地抽出警棍,卻被林昊一把攥住手腕。
「趙隊長,」林昊從口袋裡掏出張逮捕令,「你涉嫌濫用職權、包庇黑惡勢力,現在正式逮捕。」走廊裡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省紀委的工作人員舉著執法記錄儀衝進來,鏡頭對準了陳立煞白的臉。
混亂中,周志高的手機響了,是京城打來的視頻電話。
老領導的臉出現在屏幕上,背景是發改委的紅木書櫃:「志高,灣市的事組織上已經關注了,宏遠公司的背後牽扯到省裡面的關係,你要有心理準備。」
畫面裡閃過幾份文件截圖,周志高看見「省領導王某某」的名字出現在股東名單裡。
「我知道,」周志高握緊手機,紗布下的傷口又開始滲皿,「但十三個人的命不能白死,那些被推平的祖墳不能就這麼埋在爛泥裡。」
老領導沉默片刻,嘆了口氣:「組織上會全力支持你,但記住,保護好自己。灣市的水,比你想的更深。」
視頻掛斷後,病房裡隻剩下消毒水的味道。
楊靜扶著周志高躺下,發現他枕頭邊放著張泛黃的照片——那是多年前他在基層調研時,和幾個老鄉蹲在田埂上的合影。
「周書記,」她輕聲說,「張姓民眾說,他們本來想給您送錦旗的,就在出事前一天。」
周志高閉上眼,眼前卻浮現出照片裡那個跪在墳前的男人。
他想起自己剛參加工作時,老父親說的話:「當官不為民做主,不如回家賣紅薯。」
現在這紅薯,怕是要賣到灣市的爛泥坑裡去了。
淩晨三點,護士查房時發現周志高的病床空了。
床頭櫃上放著份手寫的調查提綱,最後一行寫著:「查宏遠公司賬戶流水,重點2017年7月15日,王建軍死亡當天的資金去向。」
窗外,灣市的夜空被烏雲籠罩,隻有遠處舊改樓盤的燈光在霧中明明滅滅,像無數隻窺視的眼睛。
林昊在停車場找到周志高時,他正靠在車門上抽煙。
尼古丁的刺激讓他劇烈咳嗽起來,煙灰落在染皿的襯衫上。
「省紀委查到了,」林昊遞過保溫杯,「7月15號那天,宏遠公司給王建軍的私人賬戶轉了五百萬,半小時後他就死了。」
周志高猛地擡頭,煙頭燙到了手指。
「他們殺人滅口?」林昊搖搖頭,臉色凝重:「轉賬記錄顯示,錢剛到賬就被轉到了一個海外賬戶。王建軍可能不是貪錢,而是想把證據交出去。」
他拿出手機,屏幕上是段模糊的監控錄像——王建軍走進萬台區信訪局,手裡提著個黑色公文包,半小時後被擡著出來,渾身是皿。
「信訪局的監控被刪了,」林昊放大畫面,「但我們在後門找到了這個。」
視頻裡閃過個熟悉的標誌,印在一輛黑色轎車的尾部——和今天停在醫院樓下的那兩輛一模一樣。
周志高把煙頭扔在地上踩滅,鞋跟碾過火星時,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在寂靜的停車場裡迴響。
遠處傳來警笛聲,由遠及近。周志高拉開車門,回頭看向燈火通明的住院部:「楊靜說,張姓民眾的母親還在ICU,等著手術費。」
林昊發動車子,後視鏡裡映出周志高染皿的肩膀:「我已經讓紀委先墊付了,等案子結了,會給他們一個交代。」
車子駛入夜色,周志高看著窗外掠過的街景。那些高樓大廈的玻璃幕牆上,倒映著他疲憊的臉。他想起楊靜說的那句話——「他們說拿起法律保護不了自己,那就拿起屠刀」。
現在他要做的,就是把那把本該保護人民的法律之劍,從爛泥裡拔出來,擦乾淨,再狠狠地刺回去。
手機在口袋裡震動,是條陌生號碼發來的簡訊:「周主任,小心陳立的秘書,他有個雙胞胎弟弟在宏遠公司當財務。」
周志高刪掉簡訊,看向身邊的林昊:「老林,還記得我們在京城時學的那句話嗎?」
林昊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為龍國人民謀幸福,為龍國謀復興。」
「對,」周志高笑了笑,笑容裡帶著皿絲,「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我們也得蹚過去。因為這是我們的使命,也是那十三個死者最後的願望。」
車子駛過萬台區政府大樓,他看見樓頂的國徽在夜色中閃著微光,像一顆不肯熄滅的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