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2章 為何要選他
蕭宣目光灼灼地笑道:「這可不是我養的兔子,是我二哥養的。二哥素來喜歡養一些小寵物,經常在路邊撿些小動物,帶回來養。」
一直坐在亭內的蕭茗站起身來,繞過梅樹看過來,看見雪地裡的秋家娘子,忍不住輕輕皺眉。難怪四弟一直拉著他坐在這裡喝茶賞景,原來是算準了秋家七娘走這條路,然後用一隻小兔子去釣人家。
可惜了,那女娘遠不是她外表表現出來的那般柔弱。
這個女娘,美的囂張,過於囂張了,女子若是隻有美貌不足為懼,若是既有美貌又有手腕心智,勢必要生出事端來。
秋家七娘是後者。
秋長歌看著一身寶藍錦衣華服的蕭茗,再見蕭家四郎今日也是一身月白華服,一白一藍,端的是世家清貴子弟的做派,微微福了福身子,將那隻小兔子抱到一邊,說道:「不敢打擾兩位郎君雅興,這隻兔子還望郎君抱回去。」
她說完轉身就要離開。
蕭宣一步上前,手中摺扇攔住她,微微咬牙道:「秋娘子這麼急就要走嗎?那日賞梅宴,是在下唐突,還未向娘子道歉。」
秋長歌微微側身,神情冷淡道:「四郎君客氣了。」
那日蕭宣是想以她為祭,推掉皇室聯姻,若非她機靈,又有蕭霽相助,如今也不可能好端端地站在這裡。
蕭家四郎,外面溫厚文雅,內裡卻十分的狠辣。
秋長歌懶得與他多說一個字。
蕭宣見狀,臉色微沉,握緊手中的摺扇,果然那日將人得罪狠了,秋家七娘是個記仇的性子。
「二哥。」蕭宣不想放她走,求救地看向一邊的蕭茗。
蕭茗將一切看在眼中,見四弟對她窮追不捨,根本不是蕭璧口中的那樣,微微皺眉,說道:「園中積雪難行,娘子還是從遊廊那邊過去吧。」
秋長歌點頭,後退一步,從旁邊的遊廊上去,餘光看了一眼那隻一蹦一跳的兔子,見蕭茗走過來將小兔子抱走,這才頭也不回地往水榭廳走去。
直到秋長歌的身影消失不見,蕭宣這才沉著臉回到梅園的亭中。
「二哥,你剛才為何不攔住秋家七娘,祖父將她許給蕭霽,這件事情本身就透著古怪。」
祖父怎麼可能會過問這等小事,朝堂上的事情都夠祖父忙的了。這事就是很古怪。
蕭茗見他心浮氣躁的模樣,摸著膝蓋上的兔子,淡淡說道:「四弟,你心亂了。」
蕭宣深呼吸,一言不發地坐在石凳上,沒錯,他的心確實有些亂了,這幾日回到院中想起賞梅宴的事情,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這原本就是他臨時起意,用來逃脫枷鎖的局,但是事情走向卻出乎了他的意料,秋家七娘遠比他想象的要聰慧,也要冷漠,對著他這種權貴世家的子弟,竟然一個好臉色都不給,她越冷,他確實想征服。
蕭霽那種陰暗爬行的私生子有什麼好的,跟蕭霽不如跟他!
蕭宣:「我隻是不服,祖父為何要對蕭霽另眼相看,將秋家七娘隻給他!這些年,祖父對他從來都是不聞不問的。」
他也從未將蕭霽當一回事,結果關鍵時刻,祖父竟然選蕭霽。
蕭茗摸著膝蓋上的小兔子,淡淡笑道:「人都是趨利的。就像這隻兔子,見秋家娘子溫柔美貌,便蹲人小娘子的裙擺上,可憐兮兮地想要跟人走。
在兔子心中,我們不如那女娘香香軟軟可愛。祖父不選蕭璧,不選你,而將最美貌的女娘指給蕭霽,或許你們在祖父心中都不如蕭霽重要。」
蕭宣無語:「二哥,你這話挺氣人的。」
蕭茗:「實話。」
蕭宣:「我不信,就算蕭霽真是祖父的私生子,那也是來路不明,入不了族譜,也無法承認的存在。」
蕭茗眯眼,淡淡說道:「不入族譜,或許本身就很特殊。」
被蕭宣這麼一提醒,他才意識到,這些年家族祭祀,蕭霽是從來不出現的,父親母親不曾提過讓他入族譜,祖父祖母也隻當他不存在,祖父不是那等冷酷無情、敢做不敢當之人。
若是蕭霽真的是他的私生子,祖父對他隻會更加虧欠,讓他認祖歸宗,好好栽培!但是這些年祖父的做法,更像是讓所有人都無視他的存在,好似蕭府沒有這麼一個人。
蕭茗心裡閃過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難道蕭霽並非蕭家之人?這怎麼可能呢?
蕭茗摸著瑟瑟發抖的小兔子,眯眼說道:「不如我們試一試?!」
蕭宣眼睛一亮:「如何試?我找人打蕭霽一頓?不過那小子耐揍,打他一頓應該沒什麼反應,不如我去求祖母,毀了他和秋娘子的親事,看看蕭霽的反應?」
蕭茗一眼看穿他的那點心思,但是沒有阻攔。蕭霽這些年在蕭府格格不入,也是時候探探他的底細。
蕭宣見他默許了,喜出望外,拉著他就去水榭廳:「走啊,戲曲都開始了。」
今日他就將這樁礙眼的親事攪黃了。
*
秋長歌沿著九曲遊廊往水榭廳的方向走,轉過幾個彎,就聽見前方有戲曲聲傳來,再往前走走便看見候在外面的丫鬟婆子。
水榭廳外搭了一個戲檯子,蕭家老夫人帶著女眷就在外間坐著看戲,周圍足足燒了六個炭盆,夫人們還圍著毛茸暖和的圍脖,一邊看戲一邊閑聊,暖爐冷了就換一個,一派富貴悠閑的場景。
「七娘,你怎麼才來。」秋落霜坐在最後,看見她,連忙從旁邊起身出來,將她拉到了最後方,低聲說道,「你就和我坐一處,今日的宴席隻管吃,什麼都不要問,也不要說話。」
秋長歌抿唇,笑盈盈地應了。若是有一日秋落霜不想在蕭府過了,她會幫這位姑母走出這豪門深宅,好好安頓她的後半生。
戲台上唱的是白娘子傳,梨園最火的戲,講述了一對深情的人妖戀,秋長歌鮮少聽戲,對戲曲沒什麼研究,隻聽了一耳朵,就有些昏昏欲睡。
但是這戲曲對深宅後院的夫人娘子們卻有一股神奇的吸引力。白娘子這樣要得道升仙的大妖,為了報恩嫁給一個書生,從而演繹出一段浪漫的愛情故事。就連老夫人這樣的女子都忍不住為這凄美的愛情落淚。
秋長歌垂眸輕笑了一聲。
秋落霜嚇了一跳:「你笑什麼。」
秋長歌搖了搖頭,沒有解釋。她腦海中的版本卻是另一個版本,和戲曲裡唱的截然不同。這個版本的結局無比的殘忍現實。世人流傳的那些不過是美化杜撰的結局,而且都是偏男性視角。
因為這世道,這天下是男人的天下,執筆者從來都是男子,所以史書也罷,戲曲也罷,都是以男子的視角寫的,也世代流傳了下來。
那些禍國妖姬,紅顏禍水錯大概就錯在她們沒有走到當權者的位置,無法為自己撰書鳴冤吧!
一曲終了,女眷們紛紛落淚,紛紛叫好,大夫人還給梨園戲班子打賞了。
戲班子喜出望外地上前來接了賞賜,說了一籮筐的吉祥話。
大夫人十分滿意,掃視一圈,見秋落霜和那美貌的孤女低頭竊竊私語,不悅道:「秋姨娘是覺得這戲唱的不好嗎?為何大家紛紛動容,唯有你和秋娘子不為所動?」
秋落霜臉色一白:「妾不敢,隻是想到了七娘與白娘子一樣孤苦無依,有些感慨。」
老夫人:「倒也不必如此,日後秋娘子嫁給蕭府的庶子,也算是有了遮風擋雨的地方,蕭府難不成還會虧待你們小娘子不成?」
秋落霜低頭:「是,老夫人菩薩心腸,大慈大悲,妾是為七娘高興,為她高興。」
秋落霜閉門思過這段時間,性情轉變了不少,不過秋長歌卻聽的有些不喜,也沒有說什麼。若人世故圓滑,那必是吃盡了苦頭,這世間被偏愛的才有恃無恐。
「我看秋娘子是覺得戲曲裡唱的可笑,這才發笑不語的吧。」蕭家四郎的聲音遠遠傳來,說話間,人已經走到了水榭廳外。
秋長歌見他陰魂不散,嘴角抽搐了一下。
「四郎這話是何意?」
蕭宣和蕭茗並肩走來,拜見了祖母和一眾夫人們,笑道:「祖母,剛才我和二哥在旁邊聽了一耳朵,然後就見秋娘子在發笑,不是娘子為何而笑?」
蕭茗目光深沉地看她,這女娘倒是屢屢做出一些不同尋常的事情來。
那日在秋意居,她一個青州偏僻之地的女娘,儀態氣勢比鎮國公府的娘子還要足,去一擲千金的地方泡澡,出事了還能指使蕭家三郎來接她。
今日眾人聽戲曲,獨獨她發笑。這戲曲很可笑嗎?
秋長歌:「……」
秋長歌見眾人都看過來,老夫人和大夫人面上不喜,秋落霜已經嚇得臉都白了,知道今日蕭宣是和她杠上了,於是起身淡淡說道:「回老夫人和諸位夫人,七娘聽過另一個版本,於是不曾感動落淚。」
大夫人看著她那張絕美的臉蛋,咬牙想著,萬幸這女娘許給了蕭霽那上不了檯面的私生子,不然府上還不知道要鬧成什麼樣子呢。
大夫人:「你且說說什麼版本。」
秋長歌淡淡說道:「我聽過的那個版本,是一個遊方道士說的,不知真假,諸位夫人隻聽聽就好,不必當真。
許郎君發現白娘子的真身之後,在端午那日用雄黃酒對付白娘子,並且將她燉成了肉湯,分發給了百姓。」
水榭廳前,女眷們嚇得大驚失色,大夫人厲聲道:「快快住嘴,這是哪裡聽來的歪門邪說,也能拿到老夫人面前來胡說八道!」
老婦人閉眼念著阿彌陀佛。
一邊的蕭茗和蕭宣看她的眼神古怪且震驚。
秋長歌越過他們二人,看向姍姍來遲的蕭霽,他依舊還是那一身洗的發白的舊襦衫,墨發隻用一根桃木枝盤起來,一張俊美的面容低眉如菩薩,殺人時也手起刀落,面不改色。
她說的這個驚悚版本,蕭霽自然也聽到了,他站在遊廊的柱子邊,神情淡漠,好似聽到了,也好似沒有聽到,隻是許久扯了扯唇,無聲地說了一句:「我不是許郎君。」
秋長歌眼眸彎起,露齒一笑。懦弱的人才會恐懼,強者無所畏懼。
她本無意試探,隻是蕭霽的反應讓她倍感安心。若是她是那大妖,蕭霽也不會做那許仙。這世間人來人往,唯有他沒有用異樣的眼神看她。
「秋姨娘,你家侄女是瘋了還是傻了?好端端的宴席非要說這樣敗興的事情。」二夫人也嚇出了一身冷汗,呵斥著秋落霜。
秋落霜已經嚇傻了,被呵斥也沒反應過來。
那樣凄美的一段人妖戀,在七娘口中怎麼就變了味呢?男人難道都如此薄倖,不值得託付嗎?
秋長歌垂眸道:「是七娘妄言了,不該聽老道胡說八道,擾了夫人們的雅興。七娘這就退下。」
今日有蕭宣在,這頓夾生的飯可見是咽不下去了,後面不知道還有多少招在等著她,合院的事情隻能讓蕭霽去解決,她還是回青花院睡午覺吧。
老夫人回過神來,說道:「罷了,也是我們問你,你才說的。讓戲班子都散了吧,今日也聽倦了,等老太爺和老爺們過來就開席。」
到底是老夫人,很快就反應過來,戲曲聽聽就罷了,這些年風風雨雨的什麼沒見過,人性涼薄,何必想不開去考驗人性。
那邊蕭宣和蕭茗對視一眼,眼底俱是深思。隻是兩人所想截然不同,蕭宣狂喜,秋家七娘,竟然是這樣涼薄冷性之人嗎?那她和蕭霽定然沒有感情!嫁誰不是嫁,若是所嫁高門她應該更願意呀!
蕭茗則目光深沉,秋長歌,比他所想的還要冷漠清醒,這麼清醒的一個女娘為何要嫁給蕭霽?蕭霽身上有什麼他不知道的價值嗎?
祖父也是,為何選了蕭霽!
他順著秋長歌的視線看去,看到和下人們站在一處懦弱無能的庶子,眼眸幽深,凡事皆有痕迹,一定是他遺漏了什麼,蕭霽絕不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