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6章 元宵花燈會
蕭霽到憐花苑時,秋長歌還未歇下。
院內燈火通明,蕭璧激動興奮的聲音透過窗戶傳出來。
「我祖父,我爹將我誇的天上有,地上無的,我都懷疑他們說的那人不是我,你們當時都沒看見蕭宣的臉色有多難看。
哈哈哈哈,他從小到大好勝心極強,文韜武略都比不過二哥,於是想著法子要將我壓的死死的,嘿,哪裡能想到有一日我能這樣打他的臉。
七娘,七娘,你一定是我命裡的貴人,自從你來了我們蕭家,我這日子過的像是在雲端一樣。等你和兄長成親,我爹娘都說了,一定要給你添一份厚厚的嫁妝。」
秋落霜抿唇笑道:「這哪裡使得?二老爺和二夫人算是男方家的長輩,怎好給女方添嫁妝?要不得,要不得的。」
蕭璧嘿嘿笑道:「管他呢,我爹娘都不在乎,秋姨娘你在乎什麼,我們都不怕四叔四嬸甩臉子呢,我娘說了,我們二房要是給七娘添了嫁妝,以四嬸好面子的程度,必是也要添的。」
屋內歡聲笑語一片,暖光透過窗戶一點點地透出來,照亮有些昏暗的小院。這小院小而偏,之前連牌匾都沒有,還是近期才做了個牌匾掛上去,稱為「憐花苑」。但是就是這樣小的院子,卻是他心中最牽挂之地。
蕭霽還沒進屋,便能猜到她此刻的表情,應該是懶懶的,淺淺笑著聽蕭懷玉胡說八道,她向來懶,不愛說話,有時候也沒有什麼耐心,但是在外人面前還是會裝上一二,在他面前卻是裝都懶得裝。
蕭霽推開院門,穿過昏暗的小院,掀開簾子進屋,隻見屋內主子丫鬟毫無尊卑地圍爐而坐,秋長歌一身素衣靠在軟榻上聽他們說話。
雖說她一言未發,但是滿屋人都圍繞著她,是絕對的中心地位。
梅香眼尖地叫道:「大公子來了。」
蕭璧驚喜道:「兄長,你怎麼現在就回來了?可用過晚膳了?」
蕭霽:「尚未。」
於是一屋子人連忙起身讓座,秋落霜喊著嬤嬤丫鬟去起爐竈準備晚膳,然後親自去給蕭霽泡茶。
蕭霽自坐在軟榻上,隔著雕花實木的小桌,握住秋長歌的手,鳳眼灼灼地盯著她。
蕭璧都沒眼看,嗷嗷叫道:「兄長,你注意點,我還未成年。」
那邊端著茶盞過來的秋落霜更是羞的進退兩難,硬是拉住了要進來的梅香,又退了出去。
「姨娘,我得去問大公子想吃什麼菜。」
秋落霜笑著說道:「別去打擾他們,你們隨意做兩三個小菜就足夠了。」
大公子此刻哪裡有心思管晚膳吃什麼,一顆心都撲在七娘身上了。
秋落霜隻覺得小心臟「砰砰砰」直跳,又是歡喜又是酸澀,原來並非所有人都像她和四老爺這樣,宛如陌生人,大公子看七娘的眼神像是能融化人似的。
連話本子都不敢這樣寫。
秋落霜心中歡喜,七娘日後定然會過的比她好,好很多。
屋內,秋長歌見他人前這般孟浪,想抽回手,結果抽了半天紋絲不動,累了,於是直接放棄。
蕭璧嗓子都要咳壞了,最後假裝看不見,眉飛色舞道:「兄長,你聽說我一戰成名了嗎?早知道我八百年前就該去這些勛貴人家踢館子去。」
蕭霽嗤笑了一聲,冷冷說道:「得罪了滿盛京的勛貴還好意思誇自己?」
蕭璧「啊」了一聲,蔫了。不是吧,他最想聽到的是兄長的誇耀。
秋長歌橫了他一眼,淡淡笑道:「你別聽蕭霽胡說八道,這些人日後定然是要辦的。」
蕭霽鳳眼幽深地看她,指腹在她手背輕輕勾了勾。她怎麼會知道他心中所想,那感覺無比美妙,就好似靈魂能共振一般。
就像是世界上另一個自己。
秋長歌掌心被他勾的發癢,指尖微微劃過他的掌心,趁他不備,抽回手來。
蕭璧沒有注意到兩人的小動作,欣喜道:「兄長,七娘說的是真的?」
蕭霽鳳眼看了他一眼,沒否認,隻是看了看外面,示意他還有外人在。他的身份一直沒有瞞長歌,但是除此以外,閉口不言。
蕭霽:「既然你捅出了這麼大的簍子,滿盛京都知曉了,不出三日必然會有人一紙狀書遞到京兆府去,不僅如此,祖父也不會坐視不理的。
殺光了這些蛀蟲,百姓的日子才好過。」
蕭霽說著眼底閃過一絲的煞氣。
蕭璧撓著腦袋,弱弱說道:「兄長,這天底下的貪污蛀蟲哪裡殺的盡,全殺了豈不是要殺的朝中無人?還平白得一個暴君的頭銜。七娘以為如何?」
秋長歌淡淡說道:「是這個道理,以殺止貪隻得一時的清明,若想長治久安,還得善用清廉之人,譬如蕭公這樣的風骨文士,建立合理完善的監察制度,如此才能長久下去,否則殺了一批貪官,新上來的又成第二批貪官,終究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
蕭霽看她的眼神堪稱炙熱:「我朝應該開創女子科舉。」
秋長歌失笑,懶懶說道:「無甚感興趣。」
蕭霽:「也是,日後你有什麼想說的儘管告訴我就好。」
他會幫她實現心中所願。蕭霽心中不知為何生出一絲源源不斷的動力來,竟然生出了一絲為百姓謀福祉,為天下謀盛世太平的荒誕念想。
這骯髒黑暗的世界,早就應該毀滅。他竟然生出一絲能改變的錯覺。
秋長歌眸底波光瀲灧,輕輕點了點頭:「好,大公子可要記住自己今日所言。」
若是有一日他達成所願,她希望他能化解內心的戾氣和仇恨,做一個為國為民的明君,而她也將畢生為此努力著,將他和這個黑暗的世界都從深淵裡拉出來,或一起生,或一起死。
蕭璧看看秋長歌,又看了看蕭霽,覺得他們好似在一瞬間達成了一個了不起的協議,但是又覺得自己是腦子出問題了。
這兩人說的話每一個字他都認識,合在一起硬是沒聽懂,真是心累。反正他是不會承認這一點的。
「兄長,要不咱們還是吃飯吧。」
那邊秋落霜和梅香將晚膳一一端上來,蕭霽這才下榻用膳。
用完晚膳,見蕭璧眼巴巴地等著和他一起回金玉軒,蕭霽一言難盡,看來當初合院這個決定大錯特錯。
若非合院,青花院和碧落齋就比鄰而居,不僅沒有這麼多礙眼的人在,他沒準夜夜都能抱著香軟的娘子入眠。
蕭霽沉著臉和他回金玉軒,隻盼著今年的桃花早點開,如此他好娶心愛的女娘進門。
*
果不其然,到了初八,滿朝文武結束休沐,恢復早朝時,擠壓了一個新年的諸多大事齊齊爆發出來。
第一件事情就是三皇子神智失常,在夜宴上拔劍砍人一事,監察司的摺子呈到了禦前,和三皇子往來甚密的那些黨羽一一問罪下獄。
一個早朝殺的腥風皿雨,人心惶惶。
下朝時,滿朝文武的腿都有些發軟,一些老臣不知為何突然想起了仁帝在位時的情形,仁帝雖然是廝殺得來的江山,但是晚年卻十分沉迷修道,尤其是小太子出生之後,帝認為這是上天對他的恩賜,於是治國馭下堪稱和風細雨,禦史大夫們指著陛下的鼻子罵,帝依舊和顏悅色,心兇堪稱海量。
如今陛下早些年當儲君時,雖然治下嚴苛,但是並不嗜殺,也不疑神疑鬼,後來許是藩王之亂,帝宮皿流成河,陛下深受刺激,登基後無法信任任何人,後來更是建立了臭名昭著的監察司,監察百官。
如今朝中三省六部的權勢被削弱,大權盡攬在監察司之手,而監察司隻對陛下負責,滿朝文武都覺得這日子過的那叫一個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還是去請蕭公回來主持大局吧。」
「朝堂若無蕭公,我等就是監察司的砧闆魚肉。」
「蕭公不過告假幾日,朝中就出了這麼大的紕漏,這個朝堂不能沒有蕭公。」
於是百官們哪裡還顧得上其他,紛紛上摺子請蕭公回來,更甚至親自登門去蕭府,請大相公重返朝堂。
如此僵持了三日,陛下親下聖旨,請蕭公回朝。
蕭府再次恢復了之前的門庭若市。
年十五,正值元宵花燈節,秋長歌和蕭璧、蕭霽合夥開的造物局開業,一大清早,蕭璧就派人來請她去坐鎮。
「娘子,三郎君已經來催三回了。」
許是春日將至,異常好眠。秋長歌賴在柔軟的被褥裡,就是不起來,梅香隔著羅帳催了五六回,她才懶洋洋地撩開簾帳,問道:「今日訪客多嗎?」
梅香見她醒了,欣喜道:「自然是多的,這幾日府門前被堵的水洩不通,三郎君今日都是從後門出去的。聽說陛下又嘉獎了老太爺和二郎君,現在滿盛京誰不知道咱們蕭府的風光。」
秋長歌抿唇笑了笑,懶懶說道:「人多,不去了。」
梅香:「不行,娘子,三郎君派人說了,若是娘子不去,他就不開業,還哭給娘子看。」
秋長歌輕笑了一聲:「讓他哭吧。」
蕭府這幾日被圍的水洩不通,蕭璧特意挑這個時間點開業,選的極好,可以說是在全民支持的輿論下開業,不用想今日的造物局會擠成什麼樣子,她要是去,連門都擠不進去。
她就不去湊這個熱鬧了。
今日是元宵節,晚上有花燈會,她想出去看花燈。
「梅香,你去問問雪鴞,大公子今晚有時間嗎?」
梅香擠眉弄眼地笑道:「原來娘子是想約大公子,難怪不去三郎君的店鋪,奴婢這就幫您去問。」
小丫鬟一溜煙就跑出去了。
秋長歌扶額,無奈地嘆了一口氣。自從蕭公重返朝堂,蕭霽又忙的不見人影,但是她還是能察覺到他深夜會來,隻是至多待一兩個時辰就走。
她夜裡嗜睡,如此也算是白日黑夜的都沒見到人。
她隻是想與他一起過元宵,順便告訴他,若是太忙,夜裡不用來回奔波。
梅香沒一會兒就回來:「娘子,雪鴞說得去問問大公子才知曉。聽說今年的花燈特別好看,娘子是想去看大鰲山嗎?」
秋長歌點頭。
小丫鬟興奮道:「那我這就去準備。」
蕭霽那邊午後才回話,說要晚間才得空,到時候會去尋她。
秋長歌便不管他,自顧自地去尋秋落霜,等傍晚時分,與她一起出府看花燈會上的大鰲山。
秋落霜得知消息,萬分歡喜,有些躊躇道:「可我入府這麼多年,隻每年去清風觀燒香拜三清真人,其實時間都不好出府。夫人和四老爺應當不會同意吧。」
秋長歌知曉她這些年在府中過的謹小慎微,既無娘家依靠,也無子女傍身,在府中過的還不如丫鬟奴僕自由,竟然連出府都不敢輕易出府,頓時微微嘆氣。
「姑母,此事我會與四夫人說。」
「真的可以?」秋落霜眼前微亮。
秋長歌微笑地點了點頭:「可以。」
秋落霜歡喜地回去找外出的衣裳,欣喜說道:「七娘,你走的時候喚我,我先回去收拾一下。」
秋長歌笑著點了點頭。
梅香在一邊抿唇笑:「姨娘都要高興壞了,說話聲音都比往常大。娘子,幸好您不外嫁,日後還能時常帶姨娘出去逛逛集市。也幸虧大公子對您甚是寵愛。」
秋長歌:「?」
梅香笑嘻嘻地跑開。
秋長歌若有所思地垂眸,自古女子過的便萬般不易,她之前一直想著自己舒坦,不在乎外界言論和世俗眼光即可,但是看到姑母和世家大族的女子尚且不能自由,尋常百姓家的女娘隻怕過的更難。
或許她可以試著站著更高一些,告訴天下女子,還有另一種活法。
權勢果然是好東西。
*
暮色降臨,華燈初上。
上了馬車,秋長歌才看見馬車內的四夫人和一個美貌的小娘子。
四夫人看見她大喜,熱情地拉著她的手道:「可算等到你了,知曉你和秋姨娘要去看大鰲山,我心想正好呀,我們也要去看大鰲山,不如同行。
秋姨娘,您說呢?」
秋落霜自然是不會拂她的面子,看了一眼秋長歌,沒說話,如今家中事務都是七娘做主,她做不了主。
府中各房用車都是有定數的。
秋長歌垂眸,今日出行用的是四房的名義,所以此刻再下去一時估計也尋不到新馬車,於是淡淡說道:「這是七娘的榮幸。」
片刻之後,秋長歌知曉了四夫人為何厚著臉皮同行了。
「這是我娘家的侄女張姬,行五,七娘,你們年紀相仿,不如就姐妹相稱吧。五娘自小就寄養在鄉下,如今到了年歲還未議親,於是她母親就托我代為相看。
今日是元宵花燈,不如你們同行,一起也好有個照應。」
秋長歌見那娘子生的美貌,小巧玲瓏的,一雙兔子眼看人怯怯的,我見猶憐,坐在那裡十分的緊張,瞧著莫名有些眼熟。
秋落霜後知後覺地說道:「原是如此,和我們家七娘倒是境遇相同,隻是我們七娘自幼就無父母雙親庇護,比不得夫人娘家這等高門大戶的貴女。是七娘高攀了。」
秋長歌瞬間反應了過來,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四夫人。原來是想復刻她的路數?想必四夫人連相看的人選都選好了吧。
四夫人被她看的坐立難安,訕訕地笑:「哪裡的話,七娘得父親看中,嫁入蕭家,日後有福氣的很呢。」
四夫人也覺得心中有些不得勁,但是夫君和娘家兄弟都商議好了,硬是從鄉下旁支裡選了這樣美貌的小娘子送到盛京來,她能怎麼辦?隻能硬著頭皮來蹭秋家七娘的東風。
如今府上誰人不知道,幾位郎君為她明爭暗鬥,若非老太爺為大公子撐腰,七娘子要嫁誰還不一定呢。娘家嫌棄她嫁的夫君在朝中無權無勢,如今又眼饞蕭茗手握重權,眼饞即將調任回京的三老爺手中權勢,還想再嫁一個小娘子進來。
這不得用點特殊的手段?
要她說,都沒戲。就算復刻的了身世和境遇,惹得郎君們憐愛,但是這兩人往那裡一坐,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秋家七娘可不是怯弱的小白兔,那是天上皎月。四夫人和她短暫地接觸過幾次,深以為秋姨娘的這個侄女頗有手腕,隻是有些懶得爭,否則以她的美貌和手段,二郎君都嫁的,日後能做蕭氏的主母,當朝的誥命夫人的。
「夫人,娘子,前面路被堵住了,恐怕要下車步行了。」
秋落霜撩開簾帳一看,隻見已經到了鬧市區,前面人山人海,別說馬車過不去,行人都容易被衝散。
秋落霜有些遲疑道:「人太多了,七娘,等會咱們可千萬不能被衝散了。夫人可帶了侍衛?」
四夫人笑道:「帶了帶了,放心吧,盛京的治安好的很,聽說二郎的都城衛今日都進城維護治安了。沒準還能遇到二郎呢。」
她在馬車上掛了蕭府的族徽,二郎若是有心,定然是能找過來的。
說話間,隻見外面馬車說道:「夫人,娘子,二郎君和四郎君就在前方。」
四夫人大喜,連忙撩開簾帳,隻見蕭茗和蕭宣一身常服,並未帶侍衛奴僕,人山人海中,兩人相貌出眾,鶴立雞群,引得不少小娘子頻頻看過來。
見兩位郎君朝馬車走來,四夫人笑眯眯地看了一眼秋長歌,果然不出所料,兩位郎君上趕著來了。
秋長歌見狀,神情瞬間冷淡,隻覺得好笑,蕭家可真是人人八百個心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