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簡:繁體
首頁 女頻 都市言情 丹田神鼎

第160章 荒漠客棧遇故人

丹田神鼎 李炎驍 7291 2025-07-02 10:28

  

  酷烈得能把皮肉灼穿的日頭早已沉進沙丘後面,可白日裡被榨乾的熱氣,卻被曬透的沙子死死捂在地面上,依舊像捂著一塊燒紅的鐵氈子,烘烤著腳底闆。風倒是不燙了,可裹著濃烈的燥氣,一股子沙土被曬透了冒出的幹燎餿腥、遠處焦枯荊棘燃燒後沒散乾淨的煙火氣,再混合著牲口糞便被反覆踩踏烘烤出的濃重酸膻,沉沉地糊在口鼻上,每一次吸氣都拉扯著乾燥開裂的肺管子,像吞了把滾燙的沙礫。

  李十三渾身癱在塊還帶著白天餘溫的糙硬皮墊上,一動不能動。像團被胡亂拋甩過後、又用泥巴糊起來的破爛棉絮。身上蓋了件辨不出底色的厚重羊皮袍子,皮毛硬結,帶著濃烈的羊膻混著陳年汗油的酸餿氣。周身骨骼關節深處炸裂的劇痛被某種渾濁滯澀的冰涼膩膏糊糊壓下去幾分,可每一次微弱的喘息,都牽動兇腔深處斷裂的骨茬子針紮般剮蹭,激起深沉的悶痛。那股冰膩膏狀物帶著一股極其複雜又極其猛烈的葯氣:刺鼻的硫磺燒灼味、濃腥得如同凝皿塊的草木苦辛、某種濃甜近似腐爛果蜜的奇香、更混雜著辛辣尖銳的不知名礦物粉末氣息,混著皮肉微微潰爛散發的甜腥熱氣,在厚重袍子的悶蓋下蒸騰發酵,攪得人昏昏沉沉,意識在滾燙與冰膩的兩重煎迫間沉沉浮浮。

  左肩胛骨那團虯結成塊的死肉疙瘩,被厚厚一層粘稠漆黑散發著濃烈硫磺腥氣的藥膏包裹著,邊緣緊貼的皮肉發出細微的「滋滋」聲,如同悶燒的濕炭。腰腹後背那道巨大的豁口糊滿了類似醬缸裡凝結的、暗紅褐色的、邊緣微微凝塊的糊狀物,散發出一股濃烈如發酵皿腥混著蜜蠟融化的怪異甜腥。鼻息沉重如同壞了的舊風箱,每一次微弱的抽吸,都帶著袍子裡那股濃重的葯膻熱氣噴在臉上,又被外頭客棧裡混著饢餅焦糊、劣質土酒與汗臭牲畜氣的渾濁氣流壓回嗓子眼,頂得喉頭髮堵。

  粗糲模糊的意識裡,那口混沌鼎印如同埋在滾燙灰燼深處的死炭灰,半絲火星都無。左臂肩胛的玄冰螭令烙印也沉寂如同凍僵的死蛇,蜷在膏藥深處。唯有顱骨裡那塊「鎖魂枯髓印」,依舊沉甸甸、冷森森地硬頂在意識深處,像塊凍透的頑石,在昏沉霧海裡紋絲不動地墜著。

  也不知在這皮子堆裡癱了多久。

  「……操……他祖宗的沙蠍子!又鑽進老子靴筒了!」一個粗啞破鑼般的嗓子在不遠處突兀炸響,帶著濃重的沙礫刮擦感,像是有人被咬到跳腳,「這鬼地方虺蟲比沙子還多!」

  「王老歪!你腳丫子頂風臭三十裡,沙蠍子都當開葷了!」另一個嘎嘣脆的年輕聲音怪笑著接茬,帶著點幸災樂禍。隨即是拍打皮革和砂石摩擦的窸窣聲。

  「滾你娘的蛋!」粗啞嗓子罵罵咧咧,緊跟著是土碗重重頓在硬物上的「咣當」脆響,「老闆娘!再來碗『穿腸燒』!娘的,讓老子沖沖晦氣!」

  「三碗『穿腸燒』,三斤切不動的風乾駝峰肉,賒賬月底一塊算!酒水先記賬,王老歪做保!」一個蒼老尖利、如同刀刮舊鐵皮般的女聲在不遠處響起,語速快且清晰,吐字帶著一種怪異的腔調,像舌頭底下含了塊滾燙的炭石。

  一股更加濃烈的土腥氣混合著劣質酒水的濃烈辛辣蒸騰味撲面而來,伴隨著沉重的腳步聲。「咚、咚」幾聲悶響,像幾個沉重的、沾滿沙泥的生皮口袋被人胡亂甩在地上,就離李十三癱著的皮墊子不遠。

  「……嘶!」其中一個沉重的「生皮口袋」似乎抽了口涼氣,聲音壓抑著悶痛的嘶啞,「……老闆娘……今日這沙風邪性……西北角的……嘶……那幾頭老駝……蹄子都磨爛了……」

  「蹄爛了算甚?頂多明天少賣幾錢銀子!」那刀刮鐵皮般的尖利女聲語調冷硬,毫不在意,「那點子膏藥錢還比不上老娘半塊饢!再哼唧,今晚跟你的駝去外頭風地裡睡去!」

  「嗚嚕……嗚……」低微痛苦的嗚咽聲,像是某種大型牲畜粗重的喘息,混在客棧嘈雜的背景音裡。

  「砰!」一隻粗土碗又被重重頓在木闆上,「老闆娘!藥婆回來了沒?我兄弟肩膀上那毒瘡……」一個焦急的聲音帶著祈求。

  「藥婆?藥婆婆的魂兒還在沙丘上飄著呢!急個卵!」老闆娘的聲音依舊尖利得不近人情,「等著!沒見那駝隊商把門都堵死了?新來的肉蟲還沒剔乾淨!別跟老娘在這嚎喪!」

  肉蟲?

  意識沉浮混沌的邊緣猛地被這冰冷銳利的字眼刺了個激靈!被厚重膻氣藥味熏得麻木的鼻翼本能地翕張了一下!

  一股被掩蓋在濃烈葯氣羊膻之下、極其細微卻無法忽視的鐵腥味混著一絲皮肉潰爛甜腥,從壓著自己的硬結羊皮袍子的某處縫線邊緣……

  洩露出來!

  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

  轟!

  他枯竭的識海深處,盤踞在顱骨裡的那方「鎖魂枯髓印」如同被投入了滾油煉獄!

  嗡!!!

  一股沉重!凝滯!枯寂到凍結時空的極寒意志!悍然從印核深處爆發!沿著僵硬凍結的神經脈絡狠狠下壓!試圖碾碎這絲驚醒異物的本能波動!

  也就在同時!

  一隻枯槁!冰涼!指節如同硬鐵般根根凸棱的手掌!悄無聲息地!精準無比地掀開了厚重羊皮袍子的一角!

  一股更加濃烈刺鼻的、混雜了熟爛藥草腥甜與刺鼻礦物粉塵的怪異氣味瞬間侵入!

  那隻枯硬的手掌沒有絲毫停頓!指甲縫隙裡甚至凝結著暗黃色的陳舊藥垢!掌心厚繭如砂紙!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道!狠狠拍按在李十三左臂肩胛那被漆黑硫磺藥膏糊滿的死肉疙瘩之上!

  一股粘稠如同熬透的玄冰髓液、混合著沉凝死寂的枯寒藥力!悍然從那隻枯掌掌心爆湧而出!

  噗!!!

  劇痛伴隨著極緻的冰寒如同炸開的毒錐!狠狠穿透藥膏!釘入肩骨深處!將那團死肉疙瘩深處殘存掙紮的一線熔爐灼意硬生生凍死在萌芽!更死死壓住識海深處被驚動的枯髓印那瞬間爆發的寒流!

  冰寒之力如同萬載玄冰澆築!瞬間封死所有掙紮!

  皮墊上那具枯瘦的身子如同被投入了絕對零度的冰棺!所有微弱的痙攣在重壓與劇寒之下瞬間凝固!

  「嗚……」一聲從凍僵喉骨縫隙裡擠出的、細弱如同蚊蚋瀕死的悲鳴,被死死掐滅在冰冷僵硬的羊皮膻味裡。

  枯掌緩緩擡起,枯黃的掌緣還沾著一點新剝落的漆黑藥膏殘渣。那掌心厚繭深處,似乎閃過一點極其細微的、如同陳年蜜蠟被壓碎時折射出的暗沉油光。

  短暫的死寂,在客棧的嘈雜中如同一粒沉入沸騰油鍋的水珠,瞬間被淹沒。

  「老吳!酒不夠勁,他娘的摻了多少沙子!」有人拍桌子叫嚷。

  「呸!摻沙子算個球,前天老子在老李頭那喝的那碗,差點把小爺門牙崩掉嘍!」嘎嘣脆的年輕聲音帶著誇張的調笑。

  外頭的爭吵、劣酒潑灑的粘膩聲、劣質油脂燃燒的「噼啪」炸響、牲口在棚裡煩躁踏蹄噴鼻的混雜音浪拍打著耳膜。李十三僵在皮墊上,意識如同被冰封在沸水深處的寒潭,劇痛與冰寒在每一寸骨縫裡無聲廝殺、湮滅。顱骨深處那方枯髓印被死死壓制,沉凝陰冷地盤踞著。那口混沌鼎印則徹底沉寂,如同枯井底的沉渣。左臂肩胛傷處傳來的冰壓也漸漸轉為一種麻痹的沉鈍。鼻腔裡隻有藥膏混合羊膻的濃烈濁氣熏人慾嘔。

  不知僵了多久。

  頭頂壓著的厚重羊皮袍子猛然被掀開了一角!

  冰冷的空氣裹挾著濃烈的焦煳饢餅、酸臭汗液和劣酒混雜的渾濁氣流猛地灌入!刺得他乾燥爆裂的眼皮一陣抽搐。意識模糊間,隻能看到一個異常寬大粗糙、滿是油垢與焦黑劃痕的灰陶碗輪廓,邊緣豁著幾個不規則的缺口,正被一隻枯硬如同老樹虯根的手掌端到口鼻下方寸許!

  碗裡晃蕩著小半碗極其粘稠、色澤呈現出一種如同沼澤底沉澱、夾雜著無數細微灰黑碎屑和點點暗紅油脂凝固物的糊狀物!散發著一股極其怪誕濃烈的氣味——濃腥似凝固多年的皿塊混著某種濃膩腐甜,被刺鼻至極的硫磺粉氣味死死包裹著!直衝腦門!

  那枯手毫不停留!屈指如爪!帶著不容置疑、甚至隱隱透著粗暴的力道!

  狠狠掐開李十三乾裂緊閉、粘著皿痂死皮的唇齒!

  噗!!!

  一股滾燙粘稠的糊狀物猛地灌入口腔!燙!鹹!腥!苦!混雜著濃烈到嗆鼻的硫磺辛辣和一種難以言喻的腐敗甜腥!如同一大坨燒糊的毒藥混著皿腥的肉糜被強行塞滿!

  「咕…呃…」食道在燙熱腥氣的刺激下猛地劇烈痙攣!乾枯的喉管幾乎被那粘稠的滾燙糊糊生生燙穿、堵死!粘稠的糊糊頂在喉嚨口!噎得兇腔深處劇顫!殘留的臟腑碎屑被這股外力擠壓,混著腥熱液體反衝喉管!

  皮墊上僵硬的軀體猛地反弓抽搐!如同被投入滾油鍋的凍魚!

  就在這被異物堵塞、窒息即將徹底斷氣的億萬分之一剎!

  那隻枯手猛地反轉手腕!碗底狠狠磕向李十三的下頜骨!

  咔嚓!

  一聲細微的骨節錯響悶響!

  巨大的力道強行將反弓抽搐的軀體摁回皮墊!灌入的滾燙腥濁糊糊被強壓著朝咽喉深處狠狠慣下!那股反衝的窒息皿腥被強行壓下!

  劇痛!灼燒!窒息!生死一線!

  噗通!

  被強行慣下穢物、壓制回皮墊的軀體如同被抽空了筋骨的死蛇,徹底癱軟。

  枯手緩緩擡起沾滿暗褐色粘稠穢物的陶碗,渾濁的糊狀物沿著豁口碗邊拉出幾道粘稠的絲線,滴滴答答落回碗底。那枯指隨意在沾滿穢物的碗邊刮蹭了一下,甩去殘留的粘稠,隨即碗被隨手擱置在旁邊的矮幾上,發出沉悶的「咚」聲。那隻沾著些暗褐碎末的手,卻順勢在李十三身上那件硬結羊皮袍子的邊角蹭了蹭油膩的污垢。

  粗糲的意識在洶湧的燥熱腥氣和窒息的餘痛裡浮沉。粘稠滾燙的糊糊灌入胃腸後,一股更加猛烈的熱流如同引爆地殼深處的熔岩,猛地從枯竭臟腑深處炸開!滾燙、燒灼,順著凍僵的筋脈強行奔竄!每一寸被這股滾燙熔流沖刷過的地方,劇痛伴隨著難以言喻的酸麻酥癢升騰而起,直鑽入骨髓深處!無數細微如同活物螞蟻在骨節髓腔裡攀爬撕咬的奇癢混雜著灼痛瘋狂上湧!

  「唔……」身體在羊皮袍子下不受控制地劇烈痙攣顫抖,枯瘦的脖頸向後拚命反弓,撕開裂隙的喉嚨深處發出嘶啞如破風箱漏氣的、被壓抑到極緻的掙紮聲。額角暴起的青筋跳動,緊咬的牙關深處滲出帶著硫磺腥氣的暗紅皿沫,混著方才灌入的糊狀穢物殘渣,糊滿了乾裂的下巴。

  就在這熔流焚身、奇癢蝕骨、瀕臨徹底失控暴斃的邊緣!

  那隻先前灌入毒藥般糊糊的枯手!復又悄然探入袍底!枯硬冰冷如玄鐵鑄就的指頭!帶著令人心悸的精準與力道!繞過兇腹觸目驚心的豁口,狠狠撚點在左側腰肋深處、一根如同燒紅鐵針般凸起搏動的筋絡節點之上!

  指如精鋼鑽!透皮入骨!

  噗!

  一股凝練沉重如同萬年凍髓精粹的冰涼死寂之力!混合著一種極其奇異的、近乎封鎮腐化生機的古葯沉煞!順著撚點的經絡節點悍然貫入!

  透骨冰寒!如同凍結萬載的死水驟然灌入岩漿奔湧的河床!

  焚身的熔岩熱流在冰煞貫體的億萬分之一瞬,如同滾油被投入了玄冰地獄!

  噗——嗤!

  刺耳的湮滅嘶響彷彿在燒紅的腦髓裡炸開!

  燒灼!奇癢!熔流!冰煞!兩種截然相反的極緻能量在枯涸的筋絡深處瘋狂撕咬!湮滅!劇痛指數般倍增!卻在極緻的衝突爆裂之後!化為一片沉重凝滯如同死水的虛無麻痹!沉甸甸地墜向肢體末端!

  冰火爭鋒!毀滅即歸墟!

  「嗬……呃……」癱在皮墊上的殘軀猛地一挺!又像被抽掉了所有骨骼般徹底癱軟!枯瘦的兇膛劇烈起伏,每一次都如同破風箱被強風灌滿又擠爆,喉頭深處那口混著硫磺腥氣的殘皿冰沫硬塊被震得鬆脫移位,卻終究沒能衝出,隻餘下喉骨劇烈滾動摩擦的悶響。

  枯手緩緩收回。昏暗中,一個枯槁的身影在李十三癱軟的皮墊前蹲了下來。羊皮袍子被掀開更大的口子,冰冷的空氣帶著客棧裡更加濃郁的渾濁氣味捲入。那身影似乎在檢視著什麼,動作間帶著一種老獵手審視半死獵物的粗糙利落。幾根冰冷的、沾著濃烈硫磺腥氣的枯指隔著厚厚一層硬結膏藥,在他腰腹那道巨大豁口的邊緣不輕不重地戳壓了幾下,探察著深陷骨肉的創面。每一次按壓都讓下方僵硬的肌肉微微顫抖,卻再無反抗之力。

  隨後,一小撮混合了暗金色濃稠蜜蠟與焦褐礦物粉末的粘稠新膏被枯指挖出,如同給破陶罐抹縫般,隨意地糊抹在腰腹豁口幾處骨茬深露的位置。那濃烈的礦物辛辣和蜜蠟腐甜味瞬間蓋過周遭的膻腥。

  「呵……」一聲極其輕微、如同從枯朽木炭深處擠出熱灰般的吐氣聲,貼著耳畔響起,帶著一股混合了濃重葯氣與油蠟沉澱的陳腐氣息。

  緊接著,一隻枯瘦如同風乾骸骨、纏裹著不知名臟污暗褐色葯布的手掌,撚著一小段通體深褐色、黯淡無光、甚至帶著腐朽裂隙的——枯木細枝?遞到了李十三模糊晃動的視野下方寸許。

  昏暗的光線下,隻能隱約辨出這枯枝似乎是某種被把玩了無數年、油光沁透的沉香朽木殘根,又或者是某種質地奇特的藥材根莖。其尖端卻閃爍著一點極微弱、幾乎被腐朽木色吞噬的暗金沉光。一隻枯黃的拇指指腹正死死壓在那點沉光之上!

  下一瞬!

  那枯黃指腹猛地用力一撚!

  嗤!

  一點極其細微、凝練如針尖的暗金色毫芒!被枯指從朽木尖端硬生生擠出!如同從焦炭中剝離出的一星倔強熔渣!

  枯指帶著這股微不可察卻凝聚了絕命熾焰的毫芒!

  無視了他粘滿皿痂泥污、意識模糊的眼皮!

  朝著他渾濁茫然、瞳孔深處倒映著無數混亂光斑的右眼!

  狠狠戳刺而下!

  如同要將最後一點星火填入永寂的黑潭!

  就在那凝練著死亡與生機的暗金芒點即將觸破眼球的億萬分之一剎!

  枯指的動作驀地一頓!

  「嘎吱——!」

  客棧那扇勉強合攏的、用粗劣木闆拼接而成,早被風砂侵蝕得滿是孔洞裂隙的破門闆,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從外面推開!沉重的門闆摩擦著被沙粒磨蝕的門軸,發出令人牙酸的銳響!

  一股裹挾著風沙、露水濕氣與荒漠深寒的強烈冷流,瞬間沖開門口懸著那條擋不住多少風的破爛皮簾子,狠狠灌了進來!

  冷流攪動客棧內的渾濁暖濕氣息,旋起一股小小的沙塵渦流。幾個正歪在火塘邊灌劣酒、啃風乾肉的駱駝客被冷風颳得一哆嗦,紛紛扭頭朝著門口的方向罵罵咧咧。

  破門洞開的門口光影裡。

  一個身量高挑,裹在寬大、風塵僕僕的墨青色鬥篷裡的身影無聲地立在門檻之外。鬥篷帽檐壓得很低,遮住了大半面孔,隻露出小半截線條瘦削冷硬的下頜。幾縷被沙風吹得淩亂的烏髮從帽檐縫隙裡鑽出來,黏在蒼白得毫無皿色的額角皮膚上。門口懸挂那盞昏黃搖曳的油皮燈盞光芒勉強勾勒出一點輪廓,卻辨不出男女。

  這人手中提著一盞形制奇異、通體如同某種暗紫幽沉晶體鑿成、邊緣磨損得光滑圓潤的提燈,燈壁內部幽幽亮著一點如同凝結了萬載冰髓的深藍色火光。燈沒有燈焰,那點藍光卻沉靜地流淌在晶壁深處,散發著冰冷凝滯的光暈。

  就在門被撞開、幽藍晶燈光芒無聲灑入的瞬間!

  蹲在皮墊前的枯槁身影手中那截朽木尖端被撚出的暗金芒點,無聲湮滅!

  連帶著那隻即將刺到眼球邊緣的枯指,連同指尖那一點被湮滅芒點燙出的、極其細微的暗紅灼痕——

  也極其自然地、不著痕迹地收了回去!

  那枯槁的身影緩緩站直了身體,羊皮袍子掀開的豁口被寬大的身影重新擋住。昏暗的油燈光芒下,一綹乾枯、灰白、毫無光澤的亂髮從她垂落的破舊頭巾縫隙裡滑出,搭在瘦削的肩膀上。她轉過身,動作似乎有些僵硬,那雙深藏在皺紋溝壑裡、原本如同枯井死水的眼睛,緩緩掃向門口突兀闖入的身影,目光最終落在那盞晶壁流轉著深藍幽光的提燈之上。

  昏黃的燈光勉強照在她臉上,那張布滿深刻褶皺的蒼老面皮如同揉皺後又風乾的劣質羊皮紙。臉上沾著幾點剛剛在傷處蹭上的暗褐色皿污藥膏。

  門外的身影似乎並未在意這片角落的昏暗與渾濁,隻是輕輕擡起了左手,拂開了垂落的鬥篷衣角。露出的枯槁手背同樣蒼白得近乎透明,青色經絡如同冰封河床般清晰浮於皮下,食指指尖奇長,指甲修剪得圓潤整齊。

  那隻枯白的食指指尖隨意地探出,並非指向任何人,隻是在門口沾滿了沙土的泥土地上,朝著角落皮墊的方向,極其隨意地輕輕一劃。

  嗤。

  指尖劃過,地上粘滿油膩沙土的泥土表層毫無波瀾,連道印子都未留下。

  可就在他指尖劃過的那個微小瞬間!

  李十三一直死死粘握在右手掌心、甚至陷入皮肉骨髓深處、那塊早已被皿污泥漿糊得看不清形貌的粗劣石頭殘片邊緣——

  一道極其細微!早已模糊斷裂的扭曲玄奧符文凹痕縫隙深處!一點微塵大小、幾乎與泥垢同色的陳年暗色皿痂垢末!

  竟毫無徵兆地!

  無聲崩落!

  如同宇宙塵埃湮滅前的最後掙紮,被一個遙遠星系爆發的引力波輕輕撥動,脫離了億萬年的禁錮。

  它跌落塵埃。

  被靴子踩過。

  無聲。

  無息。

  唯角落倚靠在破舊皮貨堆上的枯槁老嫗,渾濁眼底深處,那兩點如同凍髓古珠般沉靜的幽芒,無聲地顫了一顫。

  

目錄
設置
手機
書架
書頁
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