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繼續行駛。

　　很快，停在一扇修繕完好的紅漆門前。

　　顧威從兜裡拿出一個大紅包，遞給顧司禮。

　　顧司禮接過紅包，拉起雲檸的手，下了車，走進那戶人家。

　　水泥地的院子乾淨整潔，柴火整整齊齊的碼在牆角，旁邊的小棚子裡養了一些雞鴨和兔子。

　　看上去簡單又溫馨。

　　接著，一位頭髮花白的老婆婆，聽到響動走出來。

　　老婆婆視力不太好，站在原地瞅著顧司禮和雲檸好久，才露出笑容：「小顧來了！」

　　「劉婆婆好。」

　　顧司禮走過去，臉上露出少見的溫和。

　　就像褪去高高在上和矜貴的外殼，露出柔軟的一面。

　　他說：「今天回家，順路過來看看你。」

　　「回家好，回家好，快坐！」

　　劉婆婆招呼著顧司禮和雲檸，順手拿來兩個木頭凳子。

　　顧司禮牽著雲檸的手順勢坐下，和劉婆婆聊天。

　　聊天內容也沒什麼特別的。

　　無非是身體是否還健康，吃的好不好。

　　如果有什麼都不方便的，隨時給村長打電話，他已經提前打過招呼。

　　劉婆婆一一應著，點頭說好。

　　接著，老人家把目光落在雲檸身上，露出慈祥的笑：「這閨女長得真俊，是你對象嗎？」

　　雲檸有些緊張。

　　對象，是女朋友，或者是老婆的意思嗎？

　　顧司禮最給雲檸面子的身份承認，就是雲助理。

　　女朋友或老婆這個身份，簡直是天方夜譚。

　　誰知，顧司禮握緊雲檸的手，對劉婆婆笑著說：「嗯，我對象。」

　　雲檸詫異，看向顧司禮。

　　顧司禮回望著她，臉上那種陽光爽朗的表情，好久不曾見過。

　　劉婆婆笑了笑：「有對象就好，回頭多生幾個孩子，家裡更熱鬧。」

　　顧司禮也點頭應著：「正計劃著呢。」

　　雲檸看向自己的小腹。

　　男人前些天還無比討厭孩子，聽到她流產都沒有什麼感覺。

　　現在竟然說，孩子在計劃中。

　　這男人，還真會哄人！

　　拜訪完劉婆婆，顧司禮又拿著紅包，牽著雲檸的手，拜訪了另外幾戶人家。

　　顧威也在旁邊笑，和剛才遇到村頭那幾個老人時，態度完全不一樣。

　　等全部拜訪完，上了車，顧威才向雲檸解釋：「這幾戶人家，才是真正的好人。」

　　「第一個劉婆婆，家裡也很困難，但隻要遇到村裡餓肚子的孩子，都會把家裡僅剩的野菜糰子拿出來，堂哥是吃的最多的一個。」

　　「還有那個趙叔，冬天堂哥餓暈過去的時候，給了他幾個烤地瓜。」

　　「對了，你還記得有一家人院子裡，種了個葡萄藤嗎？」

　　雲檸點頭：「記得，看那樹的樣子，應該有些年頭了。」

　　顧威笑著說：「小時候我和堂哥嘴饞了，就會去山上摘野果，野果被摘光了，就去爬村裡人的牆頭，偷摘一些梨子，葡萄，蘋果吃。」

　　「要是被逮到，少不了挨一頓揍。隻有那戶人家，看我們趴在牆頭上偷葡萄，不僅沒動手，還怕我們摔了，主動摘了好多葡萄給我們兄弟倆。」

　　「記得那天，我和堂哥吃了好多葡萄，嘴巴，臉，還有手都是葡萄皮的紫，吃到最後還拉肚子了。」

　　長大後坐擁無盡的財富，所以說起小時候的艱苦生活，就多了幾分趣味。

　　顧威笑著，繼續說，「每次回老家，我和堂哥，都會來這幾位老人家裡坐坐，也和村長打了招呼，讓他特殊照顧。」

　　雲檸點點頭，感嘆自己見到了現實版的「滴水之恩，湧泉相報」。

　　如果她在大學時期沒有喜歡顧司禮，而是單純的欣賞他。

　　甚至像資助其他貧困生那樣，資助顧司禮，或許當年雲家破產的時候，顧司禮會伸出援手。

　　就算沒有伸出援手，也不會讓她和家人淪落到這個地步。

　　或許，從一開始她給自己的定位，就錯了。

　　唏噓中，車子最終停在村中央的一棟三層小洋樓前。

　　這棟小洋樓裝修很豪華，採用了歐式的建築風格，米白色的外牆搭配著深紅色的屋頂，在落魄的小村莊裡格外顯眼。

　　緊接著，大門打開。

　　一對四五十歲左右的中年男女，熱情的迎上來：「司禮，阿威，你們終於到了，快進來。」

　　雲檸一頭霧水地看向顧司禮。

　　顧司禮低聲對她解釋：「這是顧威的父母，你和我一樣，叫他們二叔二嬸就行了。」

　　雲檸乖乖點頭，被顧司禮牽著手下了車。

　　腳剛剛在地上站定，雲檸就感覺到兩道目光，在她身上來回掃射。

　　顧二叔和顧二嬸平時都住在市中心。

　　聽顧威說，顧司禮最近要回村裡，特地提前回來，把家裡打掃了一遍。

　　他們還聽顧威說，顧司禮今天要帶個人。

　　這麼多年，顧司禮一心鋪在工作上，頭一次帶女孩回來。

　　兩個人挺驚訝的，所以對雲檸多了幾分好奇。

　　對上顧二叔和顧二嬸探究的目光，雲檸落落大方的打招呼：「二叔二嬸好。」

　　兩人同時笑了笑，說：「你好你好，快進屋。」

　　跨進紅漆大門，走過水泥地的院子，一行人進了屋。

　　顧威四仰八叉的往沙發上一倒，嘟囔著：「這一路上又坐飛機又坐車的，累死我了。」

　　顧二嬸一巴掌拍在他的腦袋上：「坐沒坐像，還不趕緊帶你堂哥和朋友去休息！」

　　「知道了。」

　　顧威嘟囔著站起身，對雲檸和顧司禮說，「堂哥，雲檸，你們先上樓，等我爸我媽做好飯，我叫你們。」

　　雲檸點頭，被顧司禮領著，去了二樓位置最好的一個房間。

　　這裡布置簡約乾淨整潔，各種設備一應俱全。

　　雲檸也有些累了，進門就躺到床上。

　　顧司禮坐在雲檸旁邊，眼睛盯著某處。

　　雲檸順著顧司禮的目光方向看過去，發現牆角處放著陳舊的漁網，魚簍，鐮刀，背簍之類的東西。

　　顧司禮沒轉頭，聲音悠悠的說：「小時候家裡很窮，連農具都是爛的，沒想到二嬸還留著。」

　　雲檸沒說話。

　　她從認識顧司禮第一天起，就知道他從小生活艱苦。

　　但是看著那些破舊的農具，雲檸第一次，對顧司禮的困苦生活，有了具象的認識。

　　能從這樣一個破落山村，登頂權力和財富的頂峰，其中的付出，是常人難以想象的。

　　所以，顧司禮狠辣絕情，殺伐果斷，霸道強勢。

　　這些在雲檸看來，戀人相處中巨大的缺點，卻是他在闖蕩事業中，不可或缺的手段。

　　沒有人是十全十美的。

　　顧司禮能變成這個樣子，已經是萬幸。

　　不過，這些都和自己沒有關係了。

　　因為，她馬上就要走了。

　　顧司禮恍若不覺，繼續和雲檸聊天：「顧威一直告訴你，劉婆婆，趙叔他們對我很好，其實，對我最好的人，是他的媽媽。」

　　「小時候，顧威家裡也很窮，可是每次我餓急了，去找二嬸時，她總能想著法，變出來一些窩窩頭，菜糰子，偶爾家裡夥食好一點，有米飯，白面饅頭，甚至豬油渣，二嬸也會給我留著。」

　　「……」

　　雲檸瞭然。

　　所以，顧司禮才會把顧威帶在身邊，給他資源，教他做事。

　　讓他成一個末流的大專生，變成人人皆知，小心伺候的顧二少。

　　顧司禮又聊了很多事。

　　雲檸也認真聽著。

　　但從沒聽到顧司禮提起他的父母。

　　她心中有疑問。

　　剛想開口，顧威在外面敲了敲門：「堂哥，雲檸，出來吃飯了。」

　　「知道了。」

　　顧司禮從記憶中抽離。

　　或許是回憶到了美好的事，他的表情很溫和，握上雲檸的手掌也很熱。

　　雲檸回握住他，兩人一起下樓。

　　村長和村裡有頭有臉的長輩都來了，顧司禮坐在主位。

　　一群人言談之間，都是對顧司禮的討好。

　　顧司禮也施施然的受著。

　　突然，觥籌交錯聲中，小洋樓的大門傳來一陣劇烈的砸門聲。

　　隨之而來的，還有女人凄厲的呼喊聲：「救命！有沒有人救救我！救命啊！」

　　吃飯喝酒的一桌人一愣。

　　下一秒，叫喊聲消失。

　　像從來沒有出現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