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8章 國外往事(4)
沈修昀最終還是去了沈家老宅。
雲逸陪同在側。
路上,沈修昀像個沒有靈魂的木偶,怔怔地坐在那裡。
車窗外的街景飛速倒退,模糊成一片流動的灰色。
老管家的話,一遍遍在他的腦海中回放。
父親和那個私生子痛苦的慘狀,是他用病毒精心調製出來的。
他曾經無數次嘗試,又無數次放棄的事,就這樣,無知無覺地,輕而易舉地,被雲逸做到了。
沈修昀有一點手足無措,又有一點像做夢。
他不知道,再次看見父親和那個私生子後,自己應該說什麼,做什麼。
而此時,車子已經駛入戒備森嚴的沈家老宅。
空氣裡,消毒水的味道濃烈得刺鼻,混雜著一種若有似無的、令人不安的甜腥氣。
車門剛打開,老管家就迎了過來。
他一臉著急,皺紋似乎更深了。
看到沈修昀,老管家就像看到了救世主。
他彎著腰,苦著臉說:「大少爺,你可來了,老爺和二少爺,他們情況很嚴重。醫生隻能診斷出他們得了傳染性病毒,其他什麼都沒查出來。大少爺,現在沈家,隻有你能主持大局了!」
「對了,為了您的安全和健康,還得穿上隔離服。現在所有的醫生看護人員,還有沈家的傭人,隻要是接觸過老爺和二少爺的,都在隔離觀察。」
沈修昀看了看苦口婆心的老管家,冷靜的問道:「那個女人,接觸他們父子倆了嗎?」
老管家愣了愣,這才意識到,沈修昀問的,是沈家的第二個女主人,也就是大少爺的繼母。
提起這個破壞家庭,不擇手段上位的女人,老管家也心生厭惡。
但多年的職業素養,讓他並沒有太多的情感外露。
他恭恭敬敬的回答道:「老爺和二少爺病情不太嚴重的時候,夫人還不知道,所以和他們接觸了。現在正在隔離觀察中,聽說,發了一些低燒。」
沈修昀垂下眼睛,輕聲的說:「她很快也會感染這個病毒,你們早做準備吧。至於其他人,可以脫掉隔離服。忙自己的事情了。你們並不會感染他們三個人身上的病毒。」
「這……」
老管家張了張嘴,似乎沒聽懂沈修昀在說什麼。
雲逸輕咳一聲,提醒道:「別忘了,你們大少爺是專業的藥學院研究人員,懂得要比你,還有一些一般的醫護人員,要多的多。」
老管家恍然大悟,連連點頭:「好的,我現在就把大少爺的意思,告訴那些醫護人員,讓他們趕緊撤退,隻是……」
他頓了頓,小心翼翼地看向沈修昀:「那大少爺,你要不要去看看老爺和二少爺?」
「是要看的。」
沈修昀聲音淡淡的,卻意味深長,「畢竟,這應該是最後一面了。」
聞言,老管家還是有些不能接受。
昨天晚上還生龍活虎的兩個人,今天淩晨就瀕臨死亡?
關鍵是,大少爺太淡定了。
淡定到他好像知道些什麼。
不過,管家又立刻收回目光,老老實實的垂著頭。
就算大少爺知道什麼,也沒關係。
哪怕他做過什麼,也沒關係。
因為,這沈家,本來就應該是大少爺的。
另一邊。
客廳的大門被推開。
裡面的布置已面目全非,昂貴的傢具被粗暴地推到角落。
騰出的空間裡,擺滿了冰冷的醫療儀器。
心率監測儀發出單調而急促的「滴滴」聲,像催命的符咒。
一身輕薄單衣的沈修昀和雲逸,與裡面全套防護服的人員,形成了鮮明對比。
他們腳步匆忙,氣氛凝重的能擰出水來。
沈修昀的目光越過這些人,精準地刺向客廳中央臨時搭設的兩張病床。
左邊那張床上,躺著沈修昀的父親。
曾經那個在商場上叱吒風雲、在家裡也永遠昂著下巴,用鄙夷眼神望著他和他母親的男人,此刻,像一具被抽走了筋骨的軟體動物,蜷縮在潔白的床單上。
他的臉呈現出一種詭異的青紫色,嘴唇乾裂烏黑,口水混合著白沫,不受控制地從嘴角溢出,浸濕了大片衣襟。
還有那雙渾濁的眼睛,瞪得極大,眼球暴突,布滿皿絲,裡面全是無法言喻的痛苦和深入骨髓的恐懼。
右邊床上,是父親和那個女人的私生子。
他年輕許多的身體,同樣在不受控制地發抖。
幅度更大,像一條被扔上岸瀕死的魚。
裸露在被子外的手臂和小腿上,已經能看到皮膚下隱隱透出的、蛛網般蔓延的黑色脈絡,如同某種活物,正在皮下蠕動。
看上去觸目驚心。
尤其是昔日那張張揚,又帶著輕蔑笑容的臉,此刻,隻剩下扭曲的痛苦和死亡的灰敗。
空氣中甜腥味似乎更濃了。
混雜著嘔吐物的惡臭和消毒水的味道,形成一種地獄般的氣息。
沈修昀站在病床前,靜靜地盯著奄奄一息的兩個人。
當初,他拼了命地努力,學習,做事業。
他想用自己手上實打實的成績,去贏過私生子,去證明給父親看。
可最後,一敗塗地。
私生子耍陰招,污衊潑髒水。
父親不顧親情,包庇私生子,對他極盡打壓。
他們像兩座大山,壓的沈修昀直不起腰,喘不過氣。
他們讓沈修昀自我懷疑,自我放棄。
最後,信念破碎,流浪街頭。
可現在呢?
他們躺在這裡,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他們緊緊攥在手裡的一切,對沈修昀來說,更是唾手可得。
原來,曾經以為無法逾越的大山,無法抗爭的困難,可以這麼輕鬆地解決。
這時,一個身影靠近。
雲逸站在了沈修昀的身側。
他神情淡然,彷彿並未被這髒亂無糟的環境影響。
「是不是很解氣?」
男人把聲音壓得極低,「沈先生,請記住,大度是弱者的遮羞布,是自欺欺人的謊言,任何事情,都是以牙還牙,以眼還眼,才能徹底消解。」
他的唇,幾乎要貼上沈修昀的耳廓,最後幾個字,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冰冷地烙印下來:「以後,我們也要這樣做,記住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