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檸走出住院部大樓時，天空正飄著細密的雨絲。

　　她站在台階上，任由冰涼的雨點打在臉上。

　　冷風帶著冬末的寒意，鑽進領口，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雲檸低下頭，看到水窪裡倒映出自己蒼白的臉。

　　她擡手擦了擦臉，分不清是雨水還是眼淚。

　　就在這時，一陣高跟鞋的清脆聲響由遠及近。

　　雲檸擡起頭，對上一張妝容精緻的臉——是林蕭蕭。

　　林蕭蕭穿著一身香檳色的修身連衣裙，外搭同色系的風衣，長發燙成優雅的大波浪，耳垂上綴著鑽石耳釘，在雨中閃著冷冽的光。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懷裡抱著的小男孩。

　　孩子約莫一歲左右，穿著一件淺藍色的連體絨衣，軟糯的臉蛋上帶著嬰兒特有的紅暈。

　　小嘴微微嘟著，正咿咿呀呀地揮舞著小手，看起來可愛極了。

　　雲檸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孩子的臉上，心臟鈍鈍地痛。

　　這孩子的五官，簡直和顧司禮一模一樣。

　　尤其是那雙眼睛，漆黑如墨。

　　看過去的時候，彷彿能孩童時期的顧司禮對視。

　　雲檸的手指微微蜷縮，指尖陷入掌心，可隨即，又輕輕鬆開。

　　至少……

　　這個孩子身上流著顧司禮的皿。

　　雲檸想。

　　哪怕不是她的孩子。

　　哪怕他的母親是林蕭蕭。

　　可他的存在，至少讓顧司禮的生命，以另一種方式延續了下去。

　　「雲小姐？」

　　林蕭蕭看著面前的雲檸，紅唇微微勾起，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譏諷，「怎麼在雨裡站著？司禮看到該心疼了。」

　　她從王嫂那裡聽，說顧司禮從昏迷中醒來了，連忙抱著孩子過來獻殷勤。

　　路上給顧威打了個電話，又聽說，司禮把雲檸趕出來了。

　　雖然林蕭蕭也覺得奇怪，但她仍然很開心。

　　這女人，一直被顧司禮捧著哄著。

　　沒想到也有今天！

　　簡直大快人心！

　　「……」

　　雲檸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林蕭蕭卻不依不饒，聲音裡帶著幾分得意：「聽說，司禮是為了保護你才受的傷？嘖嘖，雲檸，要我說，人晦氣，就不要出門了，走到哪兒連累到哪兒。」

　　「……」

　　雲檸低著頭，任由林蕭蕭的嘲諷像刀子一樣割在心上。

　　林蕭蕭說得沒錯。

　　如果不是她，顧司禮不會受傷，不會躺在病床上，不會……

　　「哇——」

　　就在這時，林蕭蕭懷裡的孩子突然哭了起來。

　　他的小臉皺成一團，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掉，一副也受了欺負的樣子。

　　「你這孩子，怎麼還哭了？」

　　林蕭蕭手忙腳亂地拍撫，鑲鑽的指甲在嬰兒嫩膚上劃出皿痕。

　　她恍然不覺，還在嘴裡抱怨道，「都怪某些人，把你嚇到了！」

　　雲檸皺眉。

　　她可以無視林蕭蕭的冷言冷語，但是對他照顧孩子的行為，卻有些看不下去。

　　一個正常的母親，可以打扮，可以愛美，但是也要顧及到孩子。

　　林蕭蕭穿著恨天高的高跟鞋，做著能戳瞎人眼睛的長指甲，就不考慮一下孩子的安全嗎？

　　「看什麼看，這是我孩子！又不是你孩子！」

　　林蕭蕭察覺雲檸的目光盯著孩子，內心瞬間湧上一股不安和心虛。

　　她捂住孩子的臉，一邊快速離開，一邊嘀咕，「你孩子早死了！」

　　雲檸僵硬的身形踉蹌了一下，心臟像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渾身顫抖。

　　是啊。

　　她的孩子不在了。

　　顧司禮也不要她了。

　　她該怎麼辦？

　　天空灰濛濛的，像一塊厚重的幕布，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雨越下越大，打濕了雲檸的頭髮和衣服。

　　她慢慢蹲下身，抱住自己的膝蓋，將臉埋進臂彎裡。

　　淚水混著雨水滑落，在地上匯成一片小小的水窪。

　　忽然，雨停了。

　　雲檸擡起頭，一把黑色的傘撐在她的頭頂。

　　傘骨上綴著細碎的水珠，折射著微弱的光。

　　她順著傘柄望去，看見一張清俊溫柔的臉。

　　沈修昀站在雨中，琥珀色的瞳孔泛著淡淡的金芒，整個人籠罩在一層薄霧中。

　　他問：「怎麼哭的這麼傷心？」

　　男人的聲音低沉悅耳，像大提琴的弦音。

　　雲檸抹了把臉上的雨水，聲音有些哽咽：\"顧司禮生病了，不知道能不能好起來。\"

　　「就這？」

　　沈修昀輕笑一聲，語氣多了幾分漫不經心，「沒用的男人，丟掉不是更好嗎？」

　　「誰讓你這麼說的？」

　　雲檸站起身，擰眉不滿地看著他。

　　\"你之前不是挺討厭他的嗎？\"

　　沈修昀微微笑著，琥珀色的眸子閃過一絲玩味。

　　\"不一樣……\"

　　雲檸又低下頭，聲音越來越小，\"他是為了救我，才變成這樣的。\"

　　沈修昀點點頭：\"哦，所以，你對他，隻有感激之情，沒有喜歡？\"

　　「……」

　　雲檸迷茫了。

　　雨聲在耳邊漸漸模糊。

　　她忽然想起，顧司禮護住她時的，那決絕的眼睛。

　　似乎，真的願意為她付出生命。

　　他，真的很喜歡她嗎？

　　那她自己呢？

　　對顧司禮是什麼感覺？

　　是被他救下的感激？

　　還是，經歷許多，依舊發自內心地喜歡？

　　\"我不知道……\"

　　雲檸搖頭。

　　她真的不知道。

　　沈修昀輕輕拉起她的手，掌心溫暖乾燥：\"不知道就不要想，可能在某一個瞬間，你就突然明白了。\"

　　雲檸順著沈修昀的力道往前走：「你要帶我去哪裡？」

　　沈修昀腳步不停：\"帶你去能讓你開心的地方。\"

　　車子停下來的時候，雲檸才發現，沈修昀帶她來的地方，是遊樂場。

　　此時，雨已經停了。

　　陽光漸漸出現，遠處的摩天輪閃五彩斑斕。

　　空氣中瀰漫著的甜香，歡快的音樂聲此起彼伏，孩子們的笑聲像銀鈴般清脆。

　　雲檸似乎被這氛圍感染，心情也鬆快了不少。

　　她問：「你帶我來這裡幹什麼？」

　　「當然是開心放鬆咯！」

　　沈修昀笑了笑，拉著雲檸快步走過去。

　　他帶著雲檸玩了旋轉木馬、碰碰車，還坐了過山車。

　　女孩尖叫，大笑，彷彿要把所有的煩惱都拋在腦後。

　　直到精疲力盡，雲檸才坐在長椅上休息。

　　這時，一個穿著棕色小熊玩偶服的人，出現在她面前。

　　玩偶沖雲檸做了幾個可愛的動作，然後將一個粉色的氣球，遞到她的面前：「要天天開心哦。」

　　她愣了一下，這個聲音……，好熟悉。

　　可還沒等她反應過來，玩偶已經轉身，跑進了人群。

　　雲檸站起身，想要追上去。

　　沈修昀又出現在她的面前。

　　男人把手裡的冰淇淋遞給她：「怎麼了？」

　　\"沒什麼。\"

　　雲檸搖搖頭，接過冰淇淋，目光卻不由自主地望向玩偶消失的方向。

　　那個背影……，看上去也很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