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請家法
「主子,那東西落到柳疑復手裡了。」
燕行舟神色陰沉,怫然作色:「本宮養你們一群廢物做什麼?連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都對付不了!」
「柳疑復?這人和陳禦史那老東西一樣,是個軟硬不吃的!」他在屋子裡來回走動,眼神陰了陰,「我看不如……」
「殿下不可!」旁邊有人皺了皺眉,語氣不贊同。
燕行舟轉過身來,不悅地抿了抿唇:「你有什麼高見?」
那人坐在一片陰影裡,目光晦暗不明:「殿下此番利用娉婷對付池宴,實屬殺雞用牛刀,已經是傷及根本,命人於春風樓縱火更是衝動之舉,如今眼看著事情鬧大,陛下勢必會徹查到底!」
「你這是在指責殿下?」另一幕僚陰陽怪氣道。
燕行舟心中也有些不痛快,還是忍住了沒有發作。
那人擡起頭來,神色淡然自若:「我是為了殿下的大計考慮,倒是楚先生,一而再再而三教唆殿下衝動行事,提前暴露自己,也不知安的是何居心?」
那被稱呼為楚先生的幕僚漲紅了臉:「你!」
「行了!都什麼時候了還吵?」燕行舟聽得額角直跳,看向男子,「你繼續說!」
男子徐徐道:「如若殿下此時再對柳疑復下手,死一個朝廷命官和死一個青樓妓子可大為不同,屆時陛下定會龍顏大怒,令三法司嚴查!難保不會順藤摸瓜牽扯出殿下……」
燕行舟眯了眯眸,話音一轉:「可明日早朝,柳疑復勢必將此事捅到父皇面前,難道本宮隻能束手無策?」
他培養娉婷這枚棋子花費了多大心皿,還沒到驗收成果的時候,人就死了,就連她收集到的情報也落到旁人手裡,這叫他怎麼甘心?
男子輕笑一聲:「誰說殿下隻能束手無策?咱們恰恰可以利用這次機會,來一出禍水東引。」
燕行舟驟然一睜眼:「你的意思是?」
對方垂下眼簾,唇角輕輕勾起:「殿下可是忘了,太子如今還在邊關,據傳來的捷報,不出一月就要班師回朝,陛下苦外戚勢大久矣,咱們何不趁機上上眼藥?」
燕行舟眼神變幻莫測,緩緩勾起一抹笑容:「還是你有法子,本宮差點兒自亂陣腳!」
「殿下過譽。」
——
次日一早,福榮院內。
池宴跪在地上,周圍的人嚴陣以待,一派升堂的架勢。
本著早點聽完訓早解脫的想法,他認錯態度良好,作出一副低眉順眼的乖覺模樣:「此事皆因孩兒貪玩,鬧出了這麼大陣仗,請祖母責罰。」
他說完,乾脆利落地磕了個響頭。
良久,上方傳來一聲冷笑,老夫人餘怒未消:「你倒是還挺自覺,不用我提倒是自個兒先認錯了,你可知道,這回咱們家的臉都被你這個混賬給丟盡了!」
池二夫人抿了抿唇訕笑著出聲:「母親,阿宴這回也是被人設計了,錯本不在他,如今京兆府已經查清此事同他無關,這不是把人給放回來了嗎?」
侯夫人捏著手帕掩了掩唇:「雖是如此,可外界不明真相的,少不得怎麼揣度我們池家呢!」
池二夫人面色一僵,就聽她語氣輕飄飄道,「弟妹啊,不是我說,宴哥兒這孩子平日裡風評就不大好,你看這事兒要是落在旁人身上,大傢夥都不至於一口咬定是人家所為啊!」
池二夫人臉色微青,也硬氣了一回,譏諷道:「聽長嫂這意思,是我兒子平日名聲就不好,是他活該被人誣陷?他受了無妄之災,反倒還成了他的錯了?」
沈棠寧略有些詫異看了她一眼,能讓一向謹小慎微的婆母如此憤怒,看來還真是氣得不輕。
侯夫人輕輕挑眉,老夫人那邊已經出聲:「若他從前循規蹈矩,便不會有此一遭!我也納悶兒了,那麼多人,人家為何偏要陷害他呢?」
她瞥了眼低頭不語的池宴,眼裡閃過憎惡之色,「怕不是平日裡行事張狂得罪了什麼人,人家蓄意報復他吧?」
池二夫人心涼了涼。
這便是所謂的家人,她兒子受了無妄之災,迎來的不是家人的噓寒問暖,還是奚落指責。
倘若今日遭難的是池景玉,她不相信老夫人說得出如此冷漠刻薄的話!
她捂著兇口咬緊牙關:「老夫人……」
「祖母教訓的是!」池宴驀地出聲,他垂著頭,眾人看不清他的神色,唯獨從沈棠寧的角度,能看到他輕微上揚的唇角。
像是自嘲,像是認命。
「此事皆因池宴一人而起,敗壞了池家的清譽,害得全家上下受我連累遭人指點,池宴願意領罰!」
老夫人冷笑一聲:「好,這可是你自己說的!」
「阿宴!」池二夫人錯愕地瞪大了眼,語氣含著急切。
「娘親勿憂,兒子甘願領罰。」池宴朝她眨了眨眼,沒敢去看旁邊沈棠寧的臉色,迅速收回了目光。
隻見他慢慢彎下挺直的脊樑,頭磕在冰冷的地上,「請祖母責罰。」
池宴心想,沈棠寧這會兒大概會覺得很失望吧?
身為一個男人,他是不是太窩囊了?
他緩慢眨了下澀然的眼,舌尖微微發苦,但沒辦法,他確實硬氣不起來啊。
他唯一一次任性,代價是差點兒失去至親。
骨頭軟就軟吧,至少命還在不是?
「你們可都聽見了,這是他自己說的!」老夫人冷冷扯了扯唇,「沒有規矩不成方圓,來人,請家法!今天我就讓他好好長長記性!」
眾人無不吃驚,沒想到老夫人竟然如此興師動眾。
沈熹微好整以暇坐著瞧熱鬧,聞言蹙了蹙眉:這樣皿腥的場面,也不知道會不會影響腹中孩兒?
池二夫人心裡一驚,連忙跪下求情:「老夫人!何至於此啊?阿宴他已經知錯了,您就饒過他這一次吧!」
在池家,請家法是很嚴重的事情。
那藤條戒鞭足有二指粗,挨上一鞭得皮開肉綻,而家法少說也要十鞭以上,傷筋動骨,得在床上躺十天半個月呢!
沈棠寧冷了冷眉站了出來:「祖母,這會不會太過了?」
老夫人冷眼看向她:「宴哥兒家的,你這是在質疑我的決定?縱然你出身不俗,有皇後娘娘娘為你撐腰,你可別忘了你是晚輩,我是長輩,沈家就是這樣教你規矩的?」
這世道便是如此,禮法大過天。
縱使老夫人胡攪蠻纏,但她是長輩,便沒有晚輩指責她的道理。
沈棠寧面不改色溫聲道:「孫媳並非是質疑祖母的決定,隻是夫君再有不到一月就要參加秋闈,這時候若是身體出了岔子,錯過了秋試,抑或是影響發揮,這可不是小事。」
池二夫人猶如溺水之人抓住浮木,連聲附和:「是啊老夫人,阿宴為這次秋闈辛苦準備了這麼久,可不能因此前功盡棄啊!」
侯夫人斂了斂眉,不經意道:「如此,若要執意請家法,倒顯得母親不近人情了。」
老夫人眼裡閃爍著精光,不屑地冷哼:「你那兒子考了那麼多回也不見考中,怎麼你就篤定這回便能中了?」
池二夫人噎了噎,啞口無言。
話雖如此,可萬一呢?
「即便是請家法,十來天也能下地了,如果他真因此而影響了考試發揮水準,那隻能證明他命該如此!」
沈棠寧聽了這話,心口發涼。
縱然不是親祖母,可絕情到這個份上也是罕見。
她尚且覺得心寒,更別提池宴是何感受。
她看了眼日頭,心下思忖:
這個時辰,應該是下朝了。
老夫人冷了臉色,一意孤行,「你們還愣著做什麼?我的話不管用了?」
新上任的管家隻得硬著頭皮上前,朝著池宴道:「二公子,得罪了。」
池宴從容自若跪直了身子,黑色的戒鞭呈了上來,泛著鋥亮冷光。
池二夫人臉色慘白,一顆心墜入谷底。
管家揚起了戒鞭,侯夫人嘴角幾不可察翹起。
就在這時,一聲尖細的嗓音響起:「聖旨到——」
眾人皆是一驚,紛紛跪地相迎。
沈棠寧隨著眾人跪下,眉眼一松,來的倒及時。
侯夫人心裡惴惴,好端端的怎麼會來聖旨?
福公公剛踏進門,便被眼前的陣仗唬了一跳,驚訝地挑挑眉:「喲,好熱鬧啊,這是在做什麼?」
老夫人滿臉堆起了褶子:「不過是處理些家務事,還不是我家這不爭氣的孽障,讓您見笑了!不過福公公怎麼突然大駕光臨?」
福公公看了眼神色懨懨的池宴,頓時明白了怎麼回事,語氣頗有些意味不明:「可不是巧了,咱家正是為了池二公子而來呢!」
為了池宴?
眾人面露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