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也是頭一次感到一絲瑟縮。

　　但葉空無法撒謊。

　　「是我。」她吐出極輕的回答。

　　溫璨嘴角翹了一下：「那我的表現還好嗎？」

　　他凝視她：「看我一邊對你熱情不已，一邊對你避之不及，一邊對葉空說我討厭不死妖，一邊迫不及待砸錢和不死妖合作的樣子——我有沒有娛樂到你？葉空小姐？」

　　「……」

　　葉空艱難地吐出兩個字：「抱歉。」

　　說出來後她才能順暢的呼吸：「我本來以為能處理好的——我以為能先一步跟你坦白給你個……驚喜。」

　　「驚喜？」溫璨鬆開她的手，「事情不會總按照你想的方向結局的。」

　　他像是深深吸了一口氣，看了眼自己被包好的手，輕聲說：「謝謝你的照顧，我想我現在需要一點時間搞清楚自己到底有多蠢——居然從沒想過這麼相似的兩個人其實根本就是一個。」

　　男人轉身往外走去。

　　卻被葉空飛快地攔住了。

　　她展開手臂擋在他身前，盯著他說：「我就在你面前，你還想去哪裡搞清楚？你盯著我不就能搞清楚了？」

　　少女還一身禮裙，穿著長靴，頭髮像海浪一樣淩亂的落在肩膀上，完全是不死妖的打扮，卻又是葉空的臉。

　　她眼睛灼灼的盯著他。

　　溫璨閉了閉眼，別開頭再次深吸一口氣，誰知一口氣還沒吸完，就被一陣風卷到身前。

　　少女狼狽又滾燙的軀體陡然撲了上來。

　　溫璨沒站穩向後撞去，卻下意識擡手護住她，接著他就被少女魯莽的嘴巴堵住了呼吸。

　　「唔……」

　　椅子被一路撞開，男人一邊仰頭一邊後退，卻攔不住少女跟八爪魚一樣硬要扒上來的身軀和亂蹭的臉亂親的嘴。

　　一聲悶響後，溫璨撞到了窗戶上，險些一個後仰栽下去，好在條件反射地及時按住了窗戶兩邊，才沒帶著葉空一起摔下樓。

　　他單腿微屈坐在窗檯，有幾分不可置信還有幾分怒意地看向身前的人。

　　葉空卻沖她笑起來。

　　夜風攜著嘩啦啦的海浪聲一路卷上高空，將少女的頭髮吹得淩亂四散。

　　未至深夜的海天是深藍色的。

　　遠處有一輪朦朦的月亮在浪尖上搖搖欲墜。

　　窗口透出昏黃的光，水汽一樣蔓延到他們身上。

　　她伸手拉住溫璨本就亂糟糟的領帶，好叫他微微彎腰，然後再次仰頭吻了上去。

　　溫璨為了不讓他們掉下去而不得不緊抓著兩側的窗框，於是再也分不出手來阻擋她的吻，隻能任由那溫熱的嘴唇貼上自己染皿的傷口。

　　不再莽撞，不再充滿攻擊性。

　　她貼著他的唇一下下啄，一下下吮去傷口上的皿跡，再是下頜，是側臉，是鼻樑是眼睛。

　　溫璨捏著窗框的手指越來越緊，直到指節突出青筋浮起。

　　他企圖閉上眼睛屏蔽感覺，卻隻能在黑暗中愈發放大臉上每一寸肌膚的溫熱和濕潤。

　　再次睜眼，卻又看到少女微微閉起的長睫。

　　染著光染著夜色，染著海浪的聲音和水汽，像一個酸甜苦辣俱全的美夢在眼前展開。

　　於是心跳一會兒寧靜，一會兒馬上就要死掉一樣的狂鼓著。

　　最後一切畫面回歸於那片濕漉漉的細雨。

　　少女杵著竹杖在空曠無人的公路上篤篤行來，於漫天梨花中俯身看向他的那一眼。

　　那冷冰冰的一眼。

　　他記得那一剎雨水滴入眼睛，濕潤又刺痛，一如此刻這淩亂的吻帶給他的感覺。

　　沾皿的棉花被風吹著跑，昏暗的房間裡，風捲走了男人一聲困獸般沉重混亂的喘息。

　　他一隻手從窗框上離開，曲了又張開，最後握上了葉空的肩膀，好像要把她抱緊，最後卻微微用力把人扳開。

　　嘴唇分開了一縫的距離。

　　葉空努力踮起的腳不得不落回去，她睜開眼，感到男人滾燙的呼吸落在她的鼻樑上。

　　「你不能這樣。」男人說話時氣流捲起她飄在額前的髮絲，眼睛半閉，語調平靜卻混入急促的喘息，「吻不能解決一切問題。」

　　葉空舔了舔嘴唇，像隻闖禍的貓垂下眼，很快又擡起來：「我隻是想幫你快點弄清楚。」

　　她仰著頭湊近他，直勾勾的盯著：「我是葉空，也是不死妖，是你曾經當過粉絲卻又討厭的不死妖。」

　　她說：「是葉空在親吻你。」

　　「也是不死妖在親吻你。」

　　溫璨：……

　　少女肩膀的手下意識收緊了，他偏開了頭，葉空追了過去，非要把自己的臉塞入他的視線，沖他大聲宣告：

　　「接受現實吧，我就是不死妖！你是不死妖的男朋友！逃避也沒用的！你不如在我這裡吃回扣，那五十億我可以全還給你當賠禮！」

　　「……」

　　溫璨腮幫子發緊：「簽了合同就是你的，從這一點上你沒有對不起我。」

　　話雖如此，他還是微微咬著牙想移開視線。

　　葉空氣急，乾脆兩手啪一聲捧住他的臉，讓他完全對準自己。

　　溫璨：……

　　遭遇了一次耳光般的襲擊後，他避無可避，最後乾脆深吸一口氣，垂下眼皮直視葉空的臉。

　　男人的手還在一會兒收緊一會兒鬆開，看得出心緒起伏很大。

　　可夜色漸漸暗了，燈光便愈顯溫柔。

　　海鷗的影子在餘光裡倏忽飛近，落在旁邊露台的欄杆上咕咕轉頭看向他們，樓下舞廳裡不知是哪些瘋子又主持著重新開始演奏音樂，歡聲笑語的跳起舞來。

　　一步之遙的旋律在夜裡的海面上飛出很遠，飛上高空。

　　溫璨在高空的風裡注視著葉空，這張怎麼看都漂亮，又很有特點，無數次出現在他難以企及的夢境和幻覺中的臉。

　　她第一次如此用力的瞪著他，盯著他，似乎要把「我就是不死妖」六個字用眼神強行輸入他的大腦和心臟裡。

　　於是就真的產生作用了，雖然很微小，很混亂。

　　但在這樣的混亂中，溫璨緩緩鬆開了另一隻抓著窗框的手。

　　修長的手指撫上少女的臉頰。

　　長久的沉默後，他在旋律的尾音裡終於開口了。

　　「你知道嗎？」

　　他低聲說：「我第一次出車禍的時候，後座上放滿了你的書。」

　　「……」

　　少女專註到緊繃的表情剎那陷入了空白，捧著男人臉頰的手也鬆開了。

　　音樂被風卷上更高的夜空。

　　海鷗振翅遠去。

　　雪白的翅膀在男人烏黑亂飛的短髮後面越來越遠，直至隱沒在黑色的潮水中。

　　而她在這一切中看到他的眼。

　　一雙平靜的眼。

　　卻又好像裝進了他身後整個夜晚與整片大海一般潮濕，又厚重無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