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空覺得好玩極了。

　　她能從電梯門的反光上隱約看見帽檐下男人的眼睛。

　　即便不能窺見全貌，卻也足夠她想象他的表情。

　　她不動聲色地收回手機，做出一副「你不改口我就不回答」的不動如山的樣子。

　　電梯到十七樓的時候，終於聽見了男人乾澀非常的聲音。

　　「不死妖……大、……大……」雖然極其含糊輕微，卻分明是咬牙切齒的一句稱呼後，這句話才終於順暢起來，「請問你是怎麼猜到我是星飛老闆的？」

　　口罩下，少女輕紅的嘴唇無聲一翹，垂眸在手機上噼裡啪啦幾聲，再向後舉起。

　　-你已經猜到了，我猜到的。

　　溫璨：……

　　接下來整整十層樓，後面的男人再也沒發出任何聲音，看來是真的被氣到了。

　　電梯抵達二十七層，停住，門緩緩打開。

　　葉空正要走出去，卻被男人冰涼的聲音攔住了。

　　「把卡給我。」

　　她停下腳步，緩緩回頭，隻看到一截被黑色口罩好好遮擋著也依舊不掩好看的下巴。

　　男人的目光從帽檐下幽暗的陰影裡延伸出來，如一片結冰的海水，觸及到她的「臉」時，也沒有滋生出任何情緒。

　　「你既然都在衣服上塗鴉宣告身份了，就證明你無心隱瞞自己，那你也就不需要這張卡了。」

　　他毫無起伏的重複：「把卡給我。」

　　葉空沒有動。

　　直到電梯門再次合攏，緩緩朝頂層升去。

　　電梯廂裡的氣氛不負之前尷尬的沉默，而變得冷凝起來。

　　「你不願意？明明不需要隱藏自己，卻不想退回這張卡，為什麼？因為這個電梯更方便？還是因為這個電梯更能彰顯你的地位？」

　　男人的聲音響起，帶著點奇怪的，會讓人自慚形穢的詫異，就好像在說「不死妖居然是這種人？不應該啊？」

　　葉空：6

　　她迅速敲擊手機鍵盤。

　　-你不喜歡我，你甚至討厭我，那你為什麼讓花葉搬進來？

　　「因為我正好有空餘樓層，另外我不討厭你。」

　　-但也不喜歡。

　　「你是鈔票嗎？對別人的不感冒會這麼稀奇？」

　　葉空：6

　　-你是受虐狂嗎？不喜歡我還讓我到你眼皮子底下工作。

　　「隻要你把卡還給我，我們就都不用見到彼此了。」

　　-很好，你成功引起了我的興趣，如果這就是你的欲擒故縱的話，我承認你成功了

　　溫璨：6

　　「很久沒見過敢在我面前開玩笑的人了。」

　　-真的嗎？那說明你是個可憐的老光棍，你年紀應該很大了吧？說不定長得也很醜，難怪沒有女朋友。

　　溫璨：6

　　「……」

　　-為什麼不說話了？是不是被我說中了所以無話可說？

　　「……」

　　-你一直保持神秘是不是就是害怕被人拍到真容會讓星飛差評如潮然後直接完蛋？

　　「……」

　　-這麼討厭我還用我畫的人設大賺特賺你到底是不爽還是很爽呢？

　　「……」

　　-你一直沉默，是在用另類的方式持續給我留下深刻印象嗎？

　　「……」

　　叮——

　　就在葉空完全沉浸在角色扮演裡越來越上頭的時候，電梯到了。

　　抵達頂層。

　　門開後，她看到溫璨用卡又刷了一下電梯，接著按下了一個什麼按鈕，這才轉頭，對她說了一句話：「這台電梯現在停用了，請你走安全樓梯下去，另外你那張卡也會在今天內被取消服務，以防你以後在別人面前出洋相，我先提前告知你。」

　　「希望以後不要再見面了，不死妖大大。」

　　這回的「不死妖大大」倒是喊得很順暢平靜。

　　隨後葉空就隻能看到他的背影了——豈止冷漠無情，簡直整個散發著一股不把人當人的衣冠禽獸的氣息。

　　葉空現在明白了為什麼他剛才一直沉默了——是懶得說話，懶得回應，是居高臨下的徹底無視。

　　「哇……」

　　少女的紅唇在口罩下極輕巧的發出一聲平靜有趣的感嘆。

　　真是和她所知道的認識的那個時而溫柔時而可憐的溫璨，完全兩幅面孔呢。

　　這也太有趣了。

　　這就是網上常說的雙標麼？

　　和我，和「葉空」眼裡的溫璨不同，在別人面前的溫璨，到底是什麼樣子的？到底還能是什麼樣子？還能有多麼巨大的差距？

　　——她想知道。

　　於是她走了出去，追上了那個高而瘦，一身長衣風度凜凜的背影。

　　擡手剛剛抓住一點衣袖，就被男人猛地轉身擡手避開了。

　　反應之大讓人瞠目結舌。

　　「請自重。」他眉頭都不皺一下，「你怎麼還不走？」

　　不死妖低頭敲字。

　　男人卻終於皺起眉來。

　　「我沒有什麼想聽你說的了。」

　　他轉身一揮手叫了秘書，大步走進了辦公室。

　　葉空字都沒敲完，擡頭就隻能看見他遠遠的再也無法靠近的背影，以及秘書笑盈盈卻公式化的臉。

　　葉空：6

　　葉空：666

　　不死妖默默收起手機，在秘書的目送下看似大搖大擺實則灰溜溜地一路走進了安全樓梯，打算步行到下一層樓再坐員工電梯下去。

　　秘書笑盈盈的臉消失在沉重且隔音的消防門後。

　　不死妖慢慢往下走了一層，擡起頭看了眼四周，確定沒有監控後，她從兜裡掏出另一個沒裝手機殼的私人手機，慢悠悠打了個電話出去。

　　·

　　溫璨剛脫掉衣服丟在沙發上，面無表情要在辦公桌後落座時，手機就響了起來。

　　看了眼來電，那張臉上的冷意突然層層解凍，接起電話時嘴角已經微微彎起來。

　　「今天怎麼這麼早？不用睡懶覺了？」

　　他在椅子上坐下，另一隻手開始查看別人給他發的位置信息：「我早上起來做了個小甜點，本來打算叫人中午再給你送來，但你起這麼早的話，我就讓他連同早餐一起給你送來——你想吃什麼？」

　　「……」

　　少女沒有說話，卻有一段似有若無的淺笑通過電波傳入他耳中，讓他微微一愣。

　　「怎麼了？」男人低聲問，「是做了什麼開心的夢嗎？」

　　「是啊。」

　　女孩兒說，每一段尾音都微微上揚，彷彿隨著斑斕的氣泡正在上升，「做了個還不錯的夢。」

　　「是什麼？」

　　「一道證明題。」

　　「什麼證明題？」溫璨思索著這人最近難道又對數學或是邏輯學感興趣了？

　　話還沒問出口，他就聽到了對面的答案。

　　「你愛我的證明題。」

　　葉空在封閉的樓梯間揣著兜，語調輕快眼神明麗：「擅長數學的高材生，你要做做這道題嗎？」

　　不等他回答，她就擅自道：「我猜你會做的。」

　　溫璨舉著手機，瞳孔微微收緊，直到電話被啪嗒掛斷都沒有動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