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4求情?
「你的道理總那麼多。弘曆也歲了,再和你睡不合規矩。明日就讓他睡到自己屋子去。」
如月不情不願的嗯了聲,黑暗裡,她其實有很多問題想問,江南姚家是不是順利處置了?有沒有遇到難處?回京後萬歲爺又說了什麼?對濟蘭的追捕要持續到何時?這麼長時間沒有見,你有沒有想我呢?
但是如月沒有開口。她很快就聽到了胤禛的呼吸聲。居然就這麼睡著了。如月悄悄親了他的臉,挪開後找了個適宜的姿勢也睡了。
次日胤禛還是早起了床,如月起的比他更早,身邊無人,隻有個蜷成團的小人兒,白玉似的小臉上有點紅,大約是覺得熱了,被子被蹬到了邊。小褂子掀在肚臍上,露出圓圓的肚子,腳正抵在胤禛的身上,做父親的在這瞬隻覺得心都軟了,柔情湧現他愛憐的把孩子的衣服拉好,又將被子給他蓋上,輕輕捂住露出半隻的小腳,有點涼呢。胤禛想了想沒有動,就那麼捂著。這時如月端著餐盤進來了,後面的是端著水盆的邱娘。
「爺。您起了?」
胤禛唔了聲看著穿戴整齊的如月,「你怎麼起這麼早?」
「我若再不起的早些,您定又不吃早飯了。這樣對胃可不好。」邱娘放下水盆退了出去,如月看到胤禛用手捂著兒子的腳微微笑了,胤禛覺得有點窘迫,他鬆開了手。如月給胤禛取了衣物,人無聲的穿衣凈面吃飯。見胤禛這就要走,如月就去拿披風,胤禛從後面把她抱住了。「月兒。」
「嗯?」她想轉過來,胤禛不讓。就這麼抱了會兒,胤禛鬆開手道:「走了。」
如月看出他定是有心事,可現在不是問的時候,她為胤禛系好披風,剛擡頭要說話對方就捧著她的臉親了下去,他們有數月未見,彼此都很是思念,這吻就吻的激動了些。直到有聲音打斷了他們,「額涅?」
弘曆坐在床上,疑惑的看著眼前的人,他軟軟的清亮亮的呼喚讓兩個人立即分開,「阿瑪!?」這聲音充滿了驚訝。胤禛咳嗽了聲,他明顯的這個時候不曉得做出什麼表情才好,如月想笑又忍住,打著圓場道:「元壽,你阿瑪要去上朝了,還不快點來送。」
弘曆嗯了聲,翻身下炕走到近前給胤禛施禮送行。胤禛則換上嚴父的姿態,叮囑了幾句要認真讀書的話這才走了。外面的天還黑著,蘇培盛早就在那裡等著,見主子出來,他弓著身提著燈籠就在前面引路,胤禛走到雨桐院的大門回頭去看,那對母子正立在廊下,如月牽著弘曆,黑黢黢的隻看得到輪廓。他的心忽然就被攥緊了似的痛起來,在胤禛的人生裡還沒有過現在這樣的感覺,溫暖到想要去萬般珍惜。
阿嚏!沉靜在自我情緒裡的男人給這清脆的聲音喚醒了,他皺著眉揮了揮手道:「快回去。外面冷。」如月應了,抱起了弘曆,見他們母子進了屋胤禛這才收拾了心情,邁步而去。
這段時間雍親王府的竹苑很是熱鬧。多為胤禛的親信幕僚,還有部分人是被拒在府邸大門之外的。在雨桐院忙著教子的如月自然是不曉得他們都是什麼人,直到有日甄玉潔帶著杉顏來看她。見甄玉潔副有事的樣子。如月就讓邱娘帶杉顏和弘曆去找弘晝玩,見下無人了甄玉潔才用聲嘆息做了開場白。
「怎麼了?」如月給她倒了玫瑰花茶。特別的香味飄散在空氣裡。甄玉潔接過淺嘗了口,神色複雜的看著如月。「是家裡怎麼了?」
「不是。昨兒戴家的人上門來求我啦。」
「啊?」如月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甄玉潔嘆道:「姚家被抄,戴家也被牽連了進去,還有英家……連帶著整個江南都亂了套。聽說若不是萬歲爺壓下來,雍親王連個織造府都是要動上動的。」
如月終於變了臉色。踟躕道:「我沒聽說啊。」
「大概是不想你知道難做。其實這次我來也沒想著能求情讓親王放過哪家,隻是能不能高擡貴手,不要處死。」
「處死?!」如月站了起來,她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看著母親,震驚沉澱了下來後她開始踱步。
甄玉潔道:「戴家的主家被查出賄賂官員。全部下了大獄,戴諾也在裡面,英姿和個孩子都被偷偷送到吳縣了……寶絡那裡。可是最近查的很厲害,隻怕藏不了多久了。」
見女兒臉色陰鬱,甄玉潔小意道:「月兒,我這次來也是實在推不了,連李容都給我寫信,言辭懇切,想想他們中有許多人都是無辜的。掌家的這麼做,他們又有什麼法子呢。來之前我給那些人都說了,事兒我能給你講,但不能保證就會網開面。他們也都應了,隻說求我試試。哦,你放心。他們送的禮我件都沒收,還有之前幾年我也從來沒收過。真的,你放心。」
如月不再來回走了,她重新坐了下來,「戴諾他怎麼樣?」
「能怎麼樣?落難的公子麼,寶絡打點了不少人才堪堪準了能見,給換個好點的獄間,免了折磨。」如月揉著頭,嘆氣再嘆氣,她知道姚家倒了,可沒想到這棵最粗的大樹倒了,連帶著其他的樹也遭了秧。這些大家哪戶沒跟京師裡的人有關係,哪個沒有背景呢?就這樣胤禛居然都能扳倒了他們,這不是康熙帝授意的又會是怎麼?還有,南邊鬧成這樣,京師卻毫無動靜,這明顯的又是在保皇室和宗族的人。自己怎麼開這個口,又該怎麼去求情呢?胤禛能同意嗎?
心煩意亂的如月讓甄玉潔先回去了,她努力靜下心去想,這想就過了中午飯,她無心安睡就去園子裡轉了轉,沒過會兒就起了風,如月畏冷就又回到了雨桐院。時間過的很快,轉眼天色將暗,按制胤禛今日會去其他屋子,但飯菜剛擺上,如月就聽外面蘇培盛的聲音,她心裡有事不覺失了態,手裡的筷子都掉了,想著怎麼說才好,這動作就慢了下來,弘曆替她把筷子拾起來道:「額涅,阿瑪來了。」
說著話,溜冷風卷著股子塵土氣兒就湧了進來,胤禛走了進來,如月低著頭行了禮,弘曆清脆的道:「兒子給阿瑪請安。」
如月上前接過披風,掛好後這才有點冷靜下來,她回頭對正在凈手的胤禛道:「爺,您怎麼過來了?」胤禛瞥了她眼,隻這眼神就讓如月覺得好像被看透了似地,她扭過頭假裝沒看到,又招呼嬤嬤們快點上湯。
落座後的胤禛問道:「今兒你額涅來了?」
正在替胤禛盛湯的手抖了下,如月盯著湯碗笑了笑道:「是啊,好久沒見我了,帶著杉顏過來看看。」
「哦,是嗎。杉顏今年多大了??」
「嗯。年出生的。」
「也是大姑娘了,過兩年就要選秀了。」
如月愕然的看著胤禛,連湯碗都忘了遞過去,胤禛擡頭自己接了過來,他用湯匙舀了,吹了吹嘗了小口,「銀魚湯還是你做的最妙。」
如月嗯了聲,胤禛指著座位道:「坐下吃飯。
這頓飯吃的如月實在是提心弔膽,她剛才還不知道該怎麼向胤禛提放過戴家的事,這會兒突然又冒出了杉顏要選秀,如月這些年完全忘了這檔子事兒了!總覺得杉顏還小,總覺得她和別家的姑娘不樣。可突然的事實就在眼前,兩年,難道讓她走自己的路,失蹤遊盪江湖?怎麼可能!如此顏色,再過幾年定是傾國傾城的姿容,且不說康熙會不會下的了手招年幼的女孩兒進宮,就是說指婚這塊兒,萬指壞了怎麼辦?這事兒好像隻能請他幫忙,早早定下個可靠的……如月味同嚼蠟的吃著飯,忽略了胤禛看自己的目光。
吃過了飯,眼見胤禛要去書房,如月硬著頭皮決定先把戴家的事提下。杉顏能等,戴諾可等不了了。
「爺。」
「忍不住要說了?」
如月張了張嘴,半晌才低聲道:「你都知道了。」
胤禛看著她糾結的樣子,平靜道:「你跟我來。」
如月無聲的跟在胤禛後面,蘇培盛則在最後們,個人沉默的向竹苑而去。書房裡還跟如月很久前見過的那樣,整齊到沒有絲的淩亂,雖然擺著很多的書,很多的卷宗和文案,每項都分門別類的放好,當然還有各種貢品瓷器,和表現出的冷清性子不同,胤禛對瓷品的顏色很在意,他喜歡素雅的青花、灑藍,秘色,也喜歡耀州的紅,如月發現此時的案頭還多了件白釉僧帽壺,形制精巧,釉色甜膩。
「弟買了送我的。」胤禛招手讓她過來看,如月上前看過贊道,「真好看。」
「郎唫閣款的。價值不菲,這大約是他送我最貴的件東西了。我聽說有人給淩柱家也送東西,知道他喜歡古玩金石。送的都是宋明官制器物,大約比這個要貴了數倍吧。」
如月聽著就跪下了,「他們沒有收。爺,您明察。」
「你起來。若不是他們沒有收,今日我也不會同你再解釋這件事的。」
如月哪裡敢起,胤禛見她還跪著,淡淡道:「你是想求我做什麼事?」
「這些年我直沒求過您什麼事兒,但是戴家……與我家是有恩的,特別是戴諾,他與我哥哥交好,又從不管家裡的事兒,說的不好聽他就是個米蟲,沒有做過傷天害理的事。怎麼說總像他這樣的人是罪不緻死的。能不能……放過他。」如月很艱難的說出了最後這句話。
「戴諾。」胤禛冷清的聲音響起,他並沒有如月想的會氣的拍案而起,言辭激烈的叱責自己,這語氣就像是提到了個沒有任何關係的人。
如月抱著希望擡頭看著他。「戴家子,從小錦衣玉食,長大後樂善好施。交友眾多,不但與你家還和曹家李家姚家幹江南世家結交甚密,癡心各種收藏,成年後娶了英家的嫡女,之後更是發不可收,聽說連甲骨他也收。此人是沒有捲入到半點家族生意中去,也沒有殺人放火。不過你可知這次抄戴家,隻他搜集的器物價值幾何?」說著胤禛從案牘上取過份卷宗遞了過去,「你自己看。」
如月接過,慢慢的翻開起來,胤禛道:「你不要說這些東西不是花銀子買的。我想你能猜出銀子是從哪裡來的吧。他的嫡妻,哦,好像你也是認識的,那個女人是如何出手闊綽的買下數幢別院莊園用來行樂你大約就不清楚了。這裡也有記錄。姚家有成的銀子是非法所得,你以為戴家能好多少?他們沆瀣氣,販私鹽印假幣侵佔良田山姜,再拿這些錢去賄賂官員以便得到更多的利益和機會,如月,不是年年鋪橋修路就是真善。那些銀子不過牛毛而已。現下,你還想說什麼嗎?」
如月不語也不再去翻卷宗,整個人都發起了呆,胤禛看著她這樣子就想起了早年查出的事情,戴諾曾和琅家交情很深,他不但是琅濟蘭的好友。更是明著追求琅如月,若不是因為和英家從小訂了親,那麼……所以胤禛不喜歡如月這樣子,這些都是和自己無關的舊事,胤禛也知道她對那人沒有男女之情,可他就是不喜歡自己的女人為了別的男人跪在這裡求情。胤禛的臉色愈發的不好看,發怔的如月卻沒有發現,她還在想該怎麼辦!完全不能想那個傻乎乎的癡人就這麼死在獄中!可她說不出反駁胤禛的話來。
「戴氏主家已經定了罪,不會再改了。」胤禛是壓著火說的這話,如月隻是嗯了聲。她忽然就趴在胤禛的膝蓋上,胤禛愣了愣,過了會兒才發現她哭了。
「你這是在向他求情?用眼淚?」胤禛生硬的問道。
如月抽泣著道:「我不知道。我隻是想起他當年的樣子了,那時真的很無憂,雖然那麼討厭他的死纏爛打,還有發癡的樣子,可他真的是個好人。我在吳縣養病的時候他翻了天地的找大夫。這份恩情我又怎麼能忘。可是你的意思我也明白,沒有嚴苛的刑罰,那將會有更多的姚家出現,而且這也是為了打擊……」如月沒有說下去,「切都不能變。我知道的,可是爺,沒有捉到的人能放過嗎?」
胤禛靜了會兒,才嗯了聲,他把手放在如月的頭上,輕輕摩挲著,「知道了。」
聽到這句承諾,如月又哽咽起來,她這回是抱著胤禛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