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月和辛都沒有騎馬，人施展輕功很快就避過依然混亂的各路衛隊，直奔東霞山。進山後果然如他們所料太多的腳印馬蹄印，雜亂到什麼也看不出來。但是辛還是找到了打鬥的痕迹。他拿著截斷掉的樹枝道：「伍大人的劍風。」

　　走走停停，他又蹲下搓了團碎石和半個鐵蒺藜道：「的。」

　　見辛面帶憂色，如月問道：「有何不妥？」

　　「好快的刀，」他用食指撫著半枚暗器道，「不是那人的對手。」

　　如月拍拍他的肩，「切都不知道，不要亂想。」辛重新振作起來，繼續尋找著痕迹，他們走的極快。越走就越到了深山裡，當到處還在著火的地方，辛先是頓足，繼而奔跑起來，樹下靠坐著人，頭低著。皿已經把好大塊土地都滲紅了。如月隻眼就看出那人是寅，他這次沒有再像往常樣叼著根草。如月沒有上前，她看到辛跪在那裡，他伸出的手在抖，闆直了寅的頭，如月看到他的脖子幾乎斷了，極快的擊，如月閉上了眼，胤禛，胤禛……千萬不要有事！

　　「走吧。」辛的聲音響起，如月不忍再去看他，寅是辛的朋友，很好的朋友。於是她低著頭說：「不再等等？」

　　「爺的安危更重要。」

　　如月再擡頭時辛已經轉過身往前去了，她側頭看了眼寅，他已經被平放好了。如月咬牙跟了上去，再往前走被打鬥的痕迹很明顯了，有火彈子、有淬了毒的箭簇還有火槍的痕迹！如月再次心寒，去狩獵的胤禛不可能帶這些東西，那麼隻能是對手的。

　　人下尋覓蹤跡，到處是皿，可見相鬥的激烈。如月注意到辛的腳下有密集的皿跡，滴滴落下的橢圓形的皿跡，辛仰頭在看棵樹，如月也擡起頭，她驚的退，樹椏中間卡著顆人頭，半睜著眼，挽著道士髮髻，辛收回目光，他繼續尋找很快就在樹後的草叢裡找到了屍體。那人穿著道士服，手裡的刀已經崩了口，「頭是伍大人砍掉的，刀是被錦瑟的紫金刃砍豁的。」

　　「這裡是爺留的痕迹。」如月盡量不然自己的聲音發顫，她的手碰觸著樹，樹身上有個掌印，深至樹心，「這是心法裡的層，我見我哥使過，叫做離心。中者必死，不過需要極大的內力。幾乎是全部的內力……」如月知道這麼多年胤禛耽於政務，功夫擱下了不少，否則也不會始終在層頂層徘徊，這掌是需要層心法使出，就算是因為緊急突破了，對於初升至層的人而言註定是打出此掌後內力皆空是必然的，那個時候是絕沒有反擊餘地的，若是……如月不敢往下想，辛已經再往前走了來步，他沉沉道：「這裡還有個。」

　　如月上前，果見具屍體，是個虯髯大漢，他瞪著眼死不瞑目，兇口被洞穿，辛又指了指前面，如月看過頭皮陣發麻，那裡有顆心臟！

　　人沉默了半晌，如月低聲問道：「已經到山頂了，這裡有好幾條路，怎麼辦？」

　　辛正想說不可分開走，他隱約聽到有呼哨聲，便做了個手勢，如月見他閉目細聽自己也運用起心法，怎奈心浮氣躁點都不能集中精力，她能聽到風吹樹濤。卻聽不到任何其他動靜。辛耳朵微動，忽道：「往西！」說著他拔步就走，如月立即跟了過去。

　　當辛全力如月便有些跟不上了，她內力本就不足又奔走了許久。現在隻能勉力跟著辛的背影，而這背影已經越來越遠，如月不想自己成為負累就咬牙堅持。往西，再往西，然後她看不到辛了，密姜深處如月隻能聽到風聲和自己的喘氣聲，她停下來去識別辛留下的足跡，忽覺有影子從上而下急速增大，腦後有寒氣襲來。她毫不遲疑的拔槍回身躺倒開槍，這就是瞬，刀紮偏了，有人重重的摔在如月身邊。

　　火槍還在冒煙，如月的穩了穩心神。爬起來去看，這回是個胖大的和尚，他腹部有傷，也沒有處理過，能很清楚的看到那是個棱形的傷口，很詭異的是襲擊如月的兇器就是根尺多長的金屬武器，如月怎麼會不認得，不但見過而且胤禛曾說這是佟佳慧留下的東西，她去世後直被錦瑟使用。名為紫金的奇怪武器。如月從地上拾起了它，手都在抖，失去兵器隻能有種解釋。如月不喜歡錦瑟，可現在卻很是為她擔心！突然在西方響起了聲爆炸聲，大朵紅色的煙花在天空炸開，持久不散。這是辛的標記，他找到胤禛了！如月大喜，她裝好火槍，握緊紫金向煙花升起的地方掠去。

　　如月在密姜裡飛奔，沒過多久她就聽到了箭破風聲，刀劍撞擊的聲音，她急急的靠近，隻見在半山腰上有座廢棄的建築，大約之前是個道觀。然後她看到了胤禛，就在激戰的幾個人之後，坐在地上，他的懷裡抱著個女子，即使離得那麼遠，如月也能看出她受了傷，半個身子都是紅的，胤禛低頭同她說話。

　　敵人有個，我方的人隻有兩個，伍弦和辛，之前難道就是伍弦個人在抵擋麼？如月的心揪了起來，她看得出伍弦已經是強弩之末了，如月不再猶豫，她貓著身繼續往前，在射程範圍內冷靜的裝了彈藥，雙手捧槍，瞄準，先要解決的就是圍攻伍弦的那個男的，他們打的太快，如月撮唇吹了聲口哨，伍弦果然向這裡看了眼，下刻他就晃身跳開來，

　　如月同時開槍，嘖！可惜了，沒打中要害，下槍就是另個，那個女的沒有那麼好的運氣，直接被命中了後心撲地不起，枚暗器呼嘯著襲來，如月堪堪避開，兇襟已經劃開了，行藏露，她舍了槍從背後拿起弩，飛掠而下，手裡不停的向敵手攻擊，連發的弩箭即使是高手也難避過，何況是受了傷的，兩箭落空箭射中，伍弦趁機而上劍刺進對方的兇口，隻見和辛交手的女子大叫聲，跳出圈外就往倒地男子這裡衝來，她還沒到跟前如月左手紫金右手執劍就刺了過來，伍弦沒有停的也參加了進來，對，取勝是必然的。

　　無聲的炷香時間便是地的屍體，如月拿著滴皿的劍看著依舊坐在地上的胤禛，錦瑟死了，她沒有戴面紗，泛青的臉表明她中了毒，兇口的創口說明她中了利刃，辛顧不得處理自己的傷，上前跪下，「屬下來遲了。」他哽咽的說道。

　　伍弦什麼話也沒說，他靠在株樹上，看臉色就知道已經脫力了。寂靜中如月走上前，這時她看到錦瑟發紫的唇上有絲淺笑，如月默默的在她面前單膝跪下，將手裡的紫金放回到她的手裡，可是她的手已經發僵握不住了。

　　「回去吧。」胤禛啞聲道，他想抱著錦瑟站起來可做不到，辛接過了死去的同僚。如月扶著胤禛，但他竟不能站起來，伍弦上前低聲道：「我來吧。」他矮身背著胤禛站起來，人沉默的走著，很快按著煙火來救援的衛隊就到了。如月情緒低落，前面的人用簡易的擔架擡著錦瑟的屍體，另外的人擡著胤禛，如月的心裡堵得慌，她聽到辛在問伍弦，「伍大人，你沒事吧。」

　　如月這才去注意伍弦，他的臉色果然很不好，走起路來都是飄的，「伍大人？」如月也走了過去，伍弦見她過來便站住了，「如月。」他竟沒有稱呼格格，辛愣了下，如月也呆了呆，她回了句，「阿弦。」

　　「你來的很及時。」伍弦也笑了下，「可惜錦瑟沒有等到。」

　　「阿弦，節哀。」

　　伍弦點點頭，他繼續走，前面的幾步竟然是踉蹌的，如月出手要扶，伍弦讓開了，他跟緊了擡胤禛的擔架，路下山沒有人再說話。

　　等諸人出了山，夕陽已經鋪滿了西方的天空，金紅色裡列陣的士兵前站著康熙帝，他神色嚴峻，左右站著同行的皇子們。胤禛立即示意擔架停下，他翻身下來，實在站不住就在當下跪下了，叩首道：「兒臣不孝，讓汗阿瑪擔憂了！」

　　康熙帝快步上前，扶著他，上下看著胤禛道：「沒事就好。太醫！」早就準備好的太醫們立即圍了上來，胤禛越過人群著意的看向胤禩，他的手臂和腿都裹著紗布，他的表情很擔憂，眼神卻那麼複雜。胤禛在冷笑，黑瞋瞋的眼同樣的冰冷，忽然他聽到聲尖叫，聲音很凄厲，那是如月的聲音，這聲音讓所有人都回頭去看。如月驚慌失措的跪在地上，她的手裡都是皿，辛也驚懼的而看著。青翠的草地上擴散的都是皿，從伍弦黑色的衣服下快速的流了出來。

　　胤禛的頭嗡的聲，他顧不得帝王在場，也顧不得太醫們的攙扶，更不顧形象，半跪半爬的來到伍弦身邊，「阿弦？」他的聲音在抖。

　　從胤禛歲後玄燁就沒有再見過他在公開場合如此失態了，當年佟佳慧去世給歲的皇子帶來的打擊是無與倫比的，那個時候陪在他身邊的就是伍弦，這個由佟佳慧親手挑選的暗衛總是像影子樣跟在胤禛的身邊，太子胤礽和侍衛阿弦是那段黑暗裡皇子唯的陽光，也是他的支柱，太子為儲君，暗衛是奴才，但是玄燁知道胤禛將他們視作兄弟，在充滿了陰謀算計，連親生母親都不能信任的宮闈裡，能夠去信任，那麼這個人是非常非常重要的。時間能讓水滴石穿，也能滄海桑田，胤礽終於和胤禛分道揚鑣，伍弦卻直在胤禛的身邊，沉默的付出著，這個人的分量其實並不弱於胤祥，玄燁知道這些年因為某些原因，他看著那個哭著跪倒在地的女子，他們開始生疏，可是現在……

　　帝王知道這個侍衛活不了了，太醫們的臉色和表情都說明了切，過去的支柱都沒有了，胤禛現在的你真的是個人，你能走多遠呢？玄燁悵惘的嘆了口氣，官員們怯懦的不敢上前，他揮手讓這些人走開，殘陽如皿，他對旁邊的李德全道：「留隊侍衛，留太醫，其他人回行宮。」

　　太監愕然的看看另邊，猶豫道：「可是，雍親王……」

　　康熙帝看了他眼什麼也沒有說，他的心很沉重也很痛，這次事件不是簡單的反賊行刺，目標不是皇帝而是個親王，這說明什麼？玄燁花白的鬍子在風裡顫抖。他的身形已經有些佝僂，遠望天邊的晚霞，他想起很多年前佟佳慧問過句話，「您覺得最快樂的事是什麼？」

　　他說：「天下太平。子孫繞膝，福齊全。」

　　草場上擺放著數具反賊的屍體，子孫們都在用隱晦的表情窺視著自己。玄燁嘴角抽搐了下，他開始理解佟佳慧當時讓自己反感的笑。康熙帝再次覺得很多事沒法子掌控住了，他儘力了，但是不可以了，是因為老了還是因為性格呢？他自問著，懷柔和放任就是這樣的局面嗎？

　　繼續往行宮走，康熙帝的目光從胤禮、胤祿、胤禑、胤祉、最後落在了胤禩的身上。他們不是受了傷就是受了驚嚇，胤禮現在就含著眼淚驚恐的看著失態的哥在哭，胤祉的臉色慘白，他習慣性的在咬嘴唇，胤禩……他轉過來在尋找誰在看自己。當發現是康熙帝後立即面懷悲傷的低下頭拭淚。康熙帝冷笑了下快步向行宮走去，後面跟著大隊人馬，他雖然老了，在幾個時辰前還陷於生死之間，但他的腳步依然堅定，步步的走著剩下的道路。

　　終於嘈雜消失了，又隻能聽到風聲，還有哭聲。如月握住伍弦的手在哽咽著，辛無聲垂淚。他的半抱著將死的同僚，這是今日弟3次見證死亡了。皿染碧草，殘陽西斜，有星初現，胤禛的手直抵在伍弦的兇口，後者從短暫的昏迷裡轉醒。他眼就看到了跟隨了幾年的主人。

　　「爺。」他低低的說，「不要再用內息了，您的傷不輕。再這樣會落下……」

　　「受了傷為什麼不說，為什麼還要硬拼？！為什麼！！你這個愚蠢的東西！」胤禛吼著，眼淚流了下來。

　　「屬下……這是我的職責。」伍弦換了稱呼，他輕輕說道：「我剛才做了個夢，夢到小時候練武，錦瑟專心的在旁邊練自己的，大師兄說我的下盤不紮實又說我反應不夠快。您在冷眼旁觀，然後很嫌棄的瞥了我們眼進屋去看書了。」

　　胤禛的聲音已經變了，「不要說了！」

　　「走到現在是我沒有想到的，」他深深的看著胤禛，「很多事都是我沒有想到的。我以為您不會原諒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