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李天明願意，還是不願意，李天寶的撫養問題，最後還是擺在了他的面前。

　　從海城回來的第二天，喬鳳雲便下葬了。

　　喬大河，還有劉金、李淑珍、李淑芬這幾個連面都沒露。

　　李天明不肯出賠償，他們也懶得再陪著一具死屍，等到鄰居發現的時候，李家老宅的堂屋，隻有喬鳳雲的屍首孤零零地躺在門闆上，身邊連一個喘氣的都沒有。

　　最後還是李學慶出面，請人上山砍了兩棵不成材的樹，打了一口薄棺。

　　死後的風光是別想了，更何況喬鳳雲算是橫死的，再加上她那臭人緣，也沒有人出面給她操辦，最後一輛馬車拉到了李家祖墳，找了個邊邊角角的位置，就給埋了。

　　本來按照規矩，喬鳳雲作為李學成明媒正娶的填房，應該和張翠娟埋在一起，日後等李學成有那一天的時候，再埋過來併骨。

　　可李天明肯定不會同意，李學慶也沒找不自在提這事。

　　等到喬鳳雲下葬以後，關於李天寶的問題就必須解決了。

　　這些日子，一直是李學慶家管他的一日三餐。

　　但這也不是長久之計。

　　本來李學慶想的是，村裡有兩戶人家結婚多年一直沒孩子，看看能不能收養李天寶，結果登門去問，人家腦袋搖得像撥浪鼓一樣。

　　且不說李天寶就是個禍胎，小小年紀就把孫大眼家的寶貝疙瘩推水坑裡，差點兒淹死，單單就因為他是喬鳳雲的兒子，誰會為了他去得罪李天明。

　　「天明，你看這事……」

　　李學慶實在沒辦法，隻能找到了李天明。

　　「叔，你啥意思？」

　　李學慶來的時候，李天明一家正在吃晚飯。

　　「你看……能不能……」

　　李天明見李學慶一臉為難的模樣，都要被氣笑了。

　　「叔，你咋想的？」

　　呃……

　　李學慶也不禁面露尷尬。

　　他也不想來，可是身為村主任，總不能看著李天寶沒人管。

　　既然是問題，總要解決才行。

　　「我和他充其量也就是同父異母的兄弟，國家沒有哪條法律規定了，當哥的對弟弟還有撫養義務吧？」

　　是沒有，可全村人都知道，李天明把幾個弟弟妹妹養得都挺好。

　　「我也知道這是讓你為難，可……那畢竟是個孩子！」

　　「他再小也是喬鳳雲的種！」

　　別說什麼人死債消，有些恨，有些怨，就算到了李天明死的那天都過不去。

　　李學慶知道，這事在李天明這裡是沒戲了。

　　「那你好歹幫著想個轍，總不能真讓他成個野孩子吧？」

　　喬鳳雲死了，李學成就算是不判死刑，估計也很難再回來了。

　　李天寶現在的年紀，要是沒有人管的話，都能把自己給餓死。

　　「既然沒人管，那就送孤兒院吧！」

　　「送……」

　　李學慶聽了，在心裡糾結了半晌，還是拿不定主意。

　　「這事我再想想吧！」

　　李學慶起身走了。

　　「曉雨！」

　　「別問我，這事我不管！」

　　不等李天明問出來，宋曉雨就表明了態度。

　　剛剛李學慶說起這件事的時候，宋曉雨就沒表態。

　　她才沒那麼生母。

　　就算這裡面沒有喬鳳雲的事，她也不可能養李天寶。

　　別忘了，她也有四個孩子，萬一哪天李天寶把手伸向她的兒女，那是要她的命呢。

　　從李天明家出來，李學慶又去找了李學工。

　　李學工倒是有點兒心軟，可石淑玲說什麼都不答應。

　　「學慶哥，不是我心狠，真要是個好樣的，養也就養了，無非就是添一雙筷子的事，可那是個什麼玩意兒，推孫大眼家的孩子下水，點了學偉家的柴火垛，聽說在學校裡，還經常欺負比他小的孩子，真要是到了我們家，萬一出點兒事，你能擔待得起？」

　　得嘞！

　　李學慶連話都沒法回，起身就走了。

　　「你看你，跟學慶急啥，有事慢慢商量唄！」

　　「商量啥？你咋想的啊？天明是哪點對不起你了？你非得把這麼個禍胎養在家裡，礙他的眼？你是他親三叔，天明是不能說你啥，可你就不想想，你要是養了那個李天寶，會冷了天明的心。」

　　這下李學工也沒詞兒了。

　　最後，李學慶又到了李學農家，這兩口子更乾脆。

　　門兒也沒有啊！

　　「都說三歲看老，我看那孩子將來就是蹲大獄，挨槍子兒的料，讓我養著，憑啥？要我說，誰也別管，讓他愛上哪去上哪去。」

　　方艷梅都沒容李學慶把話說完，直接亮明了態度。

　　誰都不管，李學慶也不得不開始考慮李天明的建議。

　　可鎮上、縣裡都沒有福利院，隻能去市裡。

　　當年地震，有好些家庭大人都沒了，隻剩下孩子，沒有人收養的，政府出錢擴大了福利院。

　　李學慶帶著李天寶，問了好些人，才找了過來。

　　院長得知了李天寶的情況之後也非常為難。

　　福利院是靠市財政撥款，才能勉強維持下去的，多一個孩子，就要多一份費用。

　　「李主任，聽你介紹的情況，這個孩子有叔叔，也有哥哥姐姐，是不是……」

　　李學慶也是面露無奈：「院長，不瞞您說，但凡有人願意養，我也不會給您送過來！」

　　好說歹說的，院長始終不願意接收，最後還提出要跟著李學慶回村，去做做親屬的工作。

　　李學慶有心不答應，可眼見李天寶這個麻煩沒有人願意接手，也隻能點頭同意了。

　　回到李家檯子，李學慶沒帶人去李天明家，而是把李天明給叫到了村支部。

　　「叔，又有啥事啊？」

　　李天明正在廠裡，檢查四萍做的生產報表，聽到大喇叭通知，還以為又出啥事了呢。

　　「你就是李天明同志吧！」

　　呃？

　　李天明看向屋裡那個中年婦女，戴著副黑框研究，頭髮梳理得一絲不苟，表情嚴肅。

　　「我是！您是……哪位？」

　　「你也太不負責任了！」

　　李天明聽得一臉懵。

　　「父母不在了，你作為哥哥，應該承擔起照顧未成年弟弟的責任，怎麼能像丟包袱一樣，把弟弟丟給國家，看你的年紀，也應該受黨和國家教育多年了，怎麼連這點兒擔當都沒有，人都是有感情的！」

　　劈頭蓋臉地數落了一通，李天明這才明白是咋回事。

　　「叔，這人是你招來的？」

　　李學慶也後悔了，來的路上說得好好的，見著李天明先了解一下情況，然後再商量，誰知道這位院長上來就是這麼一通。

　　「我……」

　　「李天明同志，我是代表一級組織在和你談話，請你端正態度！」

　　「我態度很端正！」

　　李天明坐下，點上了一根煙。

　　「你說的那個孩子，是我爸和他後老婆生的，他的後老婆剛進門，就把我們兄弟姊妹幾個給轟出去了，我沒和這個孩子一起生活過，談不上什麼感情，而且，我對他也沒有任何責任，聽得明白嗎？」

　　院長張了下嘴，預備好的說詞，不知道該怎麼往下進行了。

　　這些情況，李學慶都已經和她介紹過了，她剛剛不過是想站在道德制高點，從氣勢上壓倒李天明。

　　眼見這一招不管用，院長立刻換了一種語氣。

　　「李天明同志，或許過往有些恩怨，但是，人不能一直活在怨恨裡，我了解過你的一些經歷，作為上級領導都十分看重的先進代表，心兇應該豁達一些。」

　　豁達？

　　李天明嗤笑一聲，看著這位院長。

　　「讓我不計前嫌，忘了我們兄弟姊妹當初受的委屈，現在還得幫她養孩子？院長，有句話聽說過嗎？」

　　呃？

　　「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

　　說完，李天明起身就走。

　　「李天明同志……」

　　「行了，院長，您就別費勁了。」

　　李學慶連忙將院長拉住，然後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小布包。

　　「這是孩子他爹的錢，全都在這兒了，本來我是想留著，等這孩子長大以後再給他的，可我也看了，孤兒院確實困難，這些錢就當是給李天寶的生活費了，您看咋樣？」

　　說著，將小布包打開，推到了院長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