預報的大雨並沒下起來，從上到下都長出了一口氣。

　　但人們還是不敢掉以輕心，誰也不知道老天爺啥時候變臉，依舊按照原先的計劃，每天都在田間地頭忙忙碌碌中度過。

　　李天明依舊隔三差五的前往海城，陸陸續續的將所需要的材料、工具運回了村裡。

　　「又斷點了！」

　　吳月華沮喪的將手裡的焊槍扔在了地上，接著去擺弄那台焊機。

　　這小老太太不光會設計，動手能力還特別的強，大概也和她的性格有關係，她所信奉的一直都是實踐出真知。

　　也正是如此，才會被當做異類，為人所不容。

　　「別著急，慢慢來！」

　　孫嘉璐笑著安慰，自己媳婦兒的脾氣，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李天明在一旁認真的打磨著扇葉。

　　每天收工以後，他吃過晚飯就要過來，那兩台電風扇也在他和吳月華的堅持下，漸漸地成型。

　　「還忙著呢！」

　　李學慶這時候走了進來，看到桌子上那兩台電風扇的殼子，也感覺非常神奇。

　　當初李天明說要在村裡做電風扇的時候，他雖然表示了支持，但心裡還是覺得這事兒太邪乎。

　　要說種地，種樹，養豬，養雞，老農民都在行，就算不如孫嘉璐這位大學問家懂得多，可至少是能力範圍內的事。

　　做電風扇……

　　李學慶連這玩意兒是咋轉起來的都說不明白。

　　「叔，您咋來了？」

　　「過來瞧瞧！」

　　說著，走到了桌子旁邊，伸手摸了摸那台已經套上防護罩的電風扇。

　　「這玩意兒……真能轉起來？」

　　「李主任，要相信科學！」

　　吳月華本來心情就煩躁，聽到李學慶的話，毫不客氣的回了一句。

　　「對，對，那個……科學！」

　　李學慶訕訕的笑著，沒敢再去碰，就好像桌子上擺著的是個金疙瘩，一碰就會碎。

　　「老孫，吳大姐，活也不是一天就幹完的，還是歇歇吧，大戲台那邊在放電影呢，不過去看看！」

　　今天鋼鐵廠又來了放映員，村裡人都在大戲台那邊看電影呢。

　　這段時間忙著秋收，大家也都累疲了，李天明特意給大伯李學軍打了個電話，請來了放映員，讓大家放鬆放鬆。

　　「電影有什麼好看的，翻來覆去的就是那幾部樣闆戲，唱詞都能背下來。」

　　焊機重新啟動，吳月華一手防護面具，一手焊槍又忙活了起來。

　　李學慶討了個沒趣，不再搭理那個倔脾氣的小老太太。

　　「天明，出來說幾句話！」

　　養殖場的院子裡。

　　「叔，啥事啊？」

　　李天明遞過去一支煙。

　　「你學國叔今天來了！」

　　李學慶把煙點燃，深吸了一口，看他皺成疙瘩的眉頭就知道，又遇上煩心事了。

　　「你和吳大姐的事，你學國叔聽說了。」

　　這件事，李天明根本沒打算瞞著誰，村裡有人問起，他也會照實說，隻當給鄉親們打預防針了。

　　「他的意思肯定是支持。」

　　李學國當然不會反對，電風扇廠如果真的辦起來了，也是他這個鎮公社革委主任的政績。

　　「可就是……」

　　「叔，您有話就直說唄！」

　　李學慶苦笑出聲：「他的意識是，好處不能光咱們李家檯子獨享，也該和鎮上其他幾個村子一道。」

　　呃？

　　「學國叔難道不知道咱們李家檯子和其他幾個村子的關係？」

　　大柳鎮一共有六個行政村，除了李家檯子之外，還有大魚澱，小魚澱，前幫村，後幫村，以及牛家店。

　　原本幾個村子比鄰而居，雖然偶爾會起衝突，但總體來說倒也能相安無事。

　　可鬧災那幾年，為了活命，幾個村子圍繞著那座山的歸屬，不知道打了多少架。

　　那個時候李天明還小，自然參與不進去，可也曾躲在一旁偷偷的看過。

　　農村的械鬥，放在日後，根本不敢想象，就連電影恐怕都拍不出來。

　　李天明曾親眼看到，有人被一棍子打在腦袋上，腦門兒都陷下去了，皿流的滿臉都是。

　　最開始，人們還知道留手，可隨著越鬥越兇，終於還是在一次混戰之中，出了人命。

　　連市裡都被驚動了，趕緊派部隊過來彈壓。

　　李家檯子當時被抓走了十幾口子，可參與的人太多，根本沒辦法確定究竟是誰下的死手，最後也隻能判刑了事，有的到現在還沒刑滿釋放呢。

　　也是自那以後，其他五個村子就不再和李家檯子來往了，雙方要是遇上，三兩句話就能打起來。

　　李天明之前在鎮上讀初中的時候，幾乎天天都要和那五個村子的人打架。

　　這麼大的仇，這麼大的怨，李學國居然想通過聯合辦廠，讓幾個村子冰釋前嫌，握手言和。

　　「天明，你覺得這事……」

　　「要是真能把疙瘩給解開，當然是好事，可就怕人家不是這麼想的！」

　　之前大魚澱的何老拐子還憋著使壞，不讓他的親家賣麩糠給李家檯子呢。

　　「嗐，都是十年前的破事，那時候，人為了口吃的都快不是人了。」

　　李學慶也曾參加了械鬥，現在想起來，那時候真的跟瘋了一樣。

　　「這些年，我其實也想著把過去的事放下，可他們根本就不搭理，你學國叔就是想著找個由頭，把大傢夥聚在一起，把那些個陳年舊怨說開了。」

　　李天明聞言道：「叔，這事您定就行，我肯定是支持的。」

　　都是一個鎮的，雖說這些年彼此不通婚了，可以前嫁娶頻繁，現在還有好些人在大魚澱那幾個村子有親戚呢。

　　「我這不是想著，電風扇廠是你的主意，過來和你打個招呼，你要是沒意見，我就給學國回話，剩下的讓他安排！」

　　李學慶說完就走了。

　　李天明站在院子裡抽著煙，感覺這事希望不大。

　　都說冤家宜解不宜結，仇做下了，想要解開，根本沒那麼容易。

　　可既然李學國有意，李天明配合也就是了。

　　至於要將電風扇廠的股份分潤給其他五個村子，李天明倒也無所謂。

　　他要建的不是個小作坊，而是一個真正的工廠，需要的資金不是養殖場和果木園能比的，要是參與進來的人多，也能分擔一下資金上的壓力。

　　同時，這麼多人參與，電風扇廠也能更安全。

　　時間一轉眼又過了三天。

　　「我按了啊！」

　　吳月華手指落在開關上，看她的表情帶著明顯的激動。

　　明明之前還嫌棄電風扇的技術含量低呢。

　　「您快按吧！都等著呢！」

　　房間裡，不光李天明和孫嘉璐在，郄國良他們也都過來看熱鬧了。

　　雖然都知道吳月華的技術，但問題是，這麼簡陋的條件下，真的能把電風扇做成？

　　隻見吳月華深吸了一口氣，就像是在為某個大工程奠基一樣，用力將開關按下。

　　嗡嗡嗡嗡……

　　在眾人期待的目光注視之下，扇葉緩緩轉動，逐漸加速，很快扇葉便看不清了，最重要的是……

　　「噪音居然這麼小？」

　　李愛華面露驚訝。

　　「吹出來的風也挺舒服的！」

　　黃麗英也跟著說道。

　　等到扇葉旋轉達到一定速度之後，嗡嗡聲幾乎消失了。

　　「吳老師，再試試變速！」

　　吳月華緊抿著唇，又按下了二檔，接著是三檔，變速的效果非常明顯，並且運轉相當平穩。

　　「成了，真的成了！」

　　「月華，你太了不起了！」

　　李愛華和黃麗英滿眼羨慕的看著吳月華，她們羨慕的不是吳月華真的做成了電風扇，而是在羨慕，吳月華能為李家檯子做出這麼大的貢獻。

　　如果沒有李家檯子，她們現如今還在寧固鎮農場被監管勞動呢。

　　如今能和親人生活在一起，並且不用再遭受精神和肉體上的折磨，這樣的日子，讓她們都有種重獲新生的感覺。

　　出於感恩之情，她們也渴望能夠為李家檯子做更多的事，但她們又不像吳月華那樣是機械專家，隻能在村裡的小學校做個普通的老師。

　　吳月華聽著大家的稱讚，面帶得意的看向了李天明。

　　「怎麼樣，我能做出來吧？」

　　李天明笑了，朝吳月華豎起了大拇指。

　　「吳老師，您是這個！」

　　嗡嗡嗡嗡……

　　噪音再次響起，屋內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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