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家母，這是咋了？吃了飯再走啊！」

　　石淑玲和方艷梅剛要進門，她們是被李蓉叫來的，見宋母急匆匆地走了出來，連忙出言挽留。

　　「不了，家裡孫子還小，我不放心，就不多待了，知道曉雨沒事就行，我就……先回去了！」

　　說著推上自行車就走。

　　宋母是一分鐘都待不下去了。

　　宋曉雨的每一句話，每一個眼神都讓她有種無所遁形的感覺，她一直不肯承認自己重男輕女，可是真的面對女兒的時候，她隻覺得心虛，連自己都騙不了。

　　當初小女兒在家的處境，宋母怎麼可能不知道，但為了女兒，得罪兒子，特別是得罪兒媳婦，隻會讓她在家裡的處境也變得艱難。

　　所以，她選擇了無視，選擇了默許。

　　隻能在心裡不停地安慰自己，小女兒以後會理解她。

　　可現在看來，宋曉雨對她也隻剩下了怨恨。

　　這讓她感覺像是有小刀子在剜她的心。

　　卻又說不出一句責備的話。

　　「這是來看閨女的？」

　　方艷梅說了一句，臉上滿是譏諷。

　　誰家閨女懷了孕，當媽的不得時時刻刻惦記，就算離得遠，難得來一趟，也得在閨女身邊好好伺候幾天。

　　宋母卻連頓飯都不吃，便急匆匆地走了，這種當媽的也是少見。

　　「行了，去看看曉雨！」

　　石淑玲拉了方艷梅一把，不管咋說那也是侄媳婦的親媽，還輪不到她們來說。

　　進了院子，就看到宋曉雨在幫著小蓉準備午飯。

　　看上去情緒很穩定，也不像是有事的樣子。

　　「三嬸兒，四嬸兒！」

　　方艷梅先反應過來，應了一聲：「曉雨，你媽她……」

　　「她不放心我哥的孩子，就先回去了。」

　　真的隻是這樣？

　　方艷梅和石淑玲明顯不信，可又不好多問，幫著一起把午飯做好。

　　吃過午飯，兩個嬸子就先回去了，小蓉也很有眼力見的躲去了廂房，屋裡隻剩下了李天明和宋曉雨兩個人。

　　宋曉雨一開始還裝作什麼都沒發生的樣子，但很快就裝不下去了。

　　「她眼裡隻有兒子，從小到大都是這樣。」

　　宋曉雨深吸了一口氣，此刻面對李天明，她突然有種想要傾訴的慾望。

　　「小時候，每到過年，她隻給宋曉軍做新衣服，我和姐姐也想要，她就讓我們懂事，我和姐姐很懂事，她說什麼都聽，家裡難得吃一次肉，她說宋曉軍是男孩兒，吃肉長力氣，我們信，家裡的細糧，都給宋曉軍吃，因為他身體不好，我們也信，隻要她說的，我們都信，可我們這麼懂事，家裡卻連我們的一張床都放不下！」

　　說著說著，眼淚不由自主的滑落。

　　「我和姐姐從來沒要求過什麼，就想能有個睡覺的地方，可是連這麼一點要求，她……她都不願意。」

　　「為什麼啊？難道我不是她親生的？她憑什麼這樣對我？」

　　宋曉雨越說越激動，李天明連忙安撫。

　　「好了，好了，咱們不生氣，你想要床，回頭就把炕給扒了，我親自給你打一張床，一張不夠就兩張。」

　　「你……」

　　宋曉雨破涕為笑。

　　「你就會哄我，我……我說的是那個意思嗎？」

　　李天明看到宋曉雨笑了，這才安心。

　　「我懂，沒必要為了不值得的人生氣，你要是還不解氣，我就安排人在廠裡折騰宋曉軍，他不是覺得在車間裡幹活累嘛，把他調到清潔大隊，看他還嬌氣不了，還有你嫂子，她是不是也在鋼鐵廠上班？把她弄到食堂，整天讓她洗豬大腸子，臭死她！」

　　隻是聽著，宋曉雨都覺得解氣。

　　「哪有你這麼缺德的！」

　　宋曉雨知道，她那個嫂子是最愛乾淨的人，以前宋曉軍下班回來就往床上躺，可自從結了婚，回到家要先換衣服，然後洗臉洗腳才能進門。

　　真要是讓她嫂子去洗豬大腸，估計要不了一個星期，就得瘋了。

　　「不生氣了吧！」

　　被李天明這麼一攪合，宋曉雨的氣確實消了大半。

　　「天明，你……會不會覺得我太狠心了？我媽登門來求，我都不肯幫忙！」

　　這咋還矯情上了？

　　李天明當然可以背著宋曉雨把事情給辦了，維繫著她和娘家的關係。

　　可憑什麼？

　　媳婦兒受的委屈，難道就這麼算了？

　　「我覺得挺好，恩怨分明，誰對咱好，咱就竭盡所能報答人家，誰對咱不好，他也別想好過！」

　　宋曉雨要是那種禁不住幾句好話，就能把以前的事一筆勾銷的性子，李天明反倒不喜歡了。

　　睚眥必報或許有點兒過了，但恩怨分明那是最基本的。

　　剛剛宋母和宋曉雨在屋裡說的話，李天明聽了大半，宋母那句，你們現在好了，怎麼就不能幫幫你哥。

　　真的把李天明噁心得夠嗆。

　　如果不是宋曉雨的親媽，李天明怕是都能罵出來。

　　我好了就理所應當的要幫忙？

　　這是什麼狗屁道理。

　　我弱我有理，幫我是應該的。

　　當媽的道德綁架親閨女。

　　也是真夠可以的了！

　　既然如此，宋曉軍這輩子都在車間裡老實待著吧！

　　「記住了，千萬別再為不值得的人掉眼淚，更別把他們擱心裡，咱們過好自己的日子，把日子過得紅紅火火，讓他們眼氣！」

　　勸好了宋曉雨，李天明放心不下電風扇廠那邊，叮囑了小蓉在家陪著，便出了門。

　　結果剛出來，就遇到了一個……

　　更不值得的人。

　　杜鵑也看到了李天明，自從搬回李家檯子，最讓她難受的就是，時不時的能遇到李天明。

　　李天明隻當沒看見，正要從杜鵑身邊經過，卻被她給叫住了。

　　「有事？」

　　李天明連頭都沒回。

　　對杜鵑，他說不上有多恨，隻是覺得膩歪。

　　「廠裡招工，為啥沒有我家的名額？」

　　哈！

　　李天明看向杜鵑，突然很想笑。

　　「沒有名額的人家多了，又不是獨你一家，我爸他們家也沒有！」

　　這可不是隨便說說，喬鳳雲來鬧過，想要把她大閨女塞到廠裡來，李天明就是不要。

　　這次李學成倒是沒露面，最近村裡蓋房的多，看在李天明的面子上，不少人請他去幹木匠活。

　　根本顧不上別的。

　　杜鵑面露難堪，攥緊了拳頭。

　　「我知道因為那件事，你恨我，可你不該報復我全家。」

　　「打住！」

　　李天明沒讓杜鵑繼續說下去。

　　「你別誤會了，我還真犯不上報復你們家，真要是報復的話，你覺得你們家在李家檯子還能待得下去？」

　　李天明又不是個沒手段的，真要是想報復一個人，有的是辦法。

　　以他如今在村裡的威望，放出話去，杜立德一家能被全村，包括他的同胞兄弟一起針對。

　　派工的時候，分給他們家最累的活，村裡有啥好事都將他們家排除在外。

　　用不著幹別的，杜立德能帶著全家老小跪在李天明家大門口賠罪求原諒。

　　可李天明做過什麼？

　　充其量就是把他們一家當空氣。

　　有這麼報復人的嗎？

　　「你是沒把我們家趕出村子，可你心裡想什麼，別以為我不知道！」

　　哦？

　　李天明倒是真有點兒好奇了。

　　「那你說說，我想的是什麼？」

　　「你想讓我後悔，後悔當初沒嫁給你！」

　　杜鵑咬著牙說道，臉上的表情滿是倔強。

　　大有我就是不讓你如願的架勢。

　　「別，千萬別後悔，我現在有媳婦兒了，我媳婦兒還懷孕了，老婆孩子熱炕頭，我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就為了讓你後悔，我閑得慌啊！」

　　李天明確實沒那麼無聊，因為他從來沒刻意做過什麼。

　　可也正是因為他什麼都不做，才讓杜鵑一家更難受。

　　特別是看著他把日子過得越來越紅火，杜立德每天都恨不能拿著腦袋去撞牆。

　　杜鵑後悔嗎？

　　別看她嘴硬，看早就悔得腸子都青了。

　　人最怕的就是比較。

　　看看李天明現在的日子，再想想自己的處境。

　　杜鵑也是悔不當初。

　　每天都在受著煎熬，但事情已經做下了，後悔也晚了。

　　杜鵑隻能咬牙硬撐著。

　　「既然你說沒有，為什麼招工沒有我們家的人，你要是不想看見我，我妹……」

　　「那是因為我心眼兒小唄，甭管是你，還是你妹，我都不想看見。」

　　李天明說完，不再理會杜鵑，徑直走了。

　　杜鵑在原地站了半晌，最終還是經受不住周遭鄉親們的指指點點，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