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勢驟然間的變化，讓人們措手不及，有的人歡欣鼓舞，有的人惶惶不可終日，也有的人正後悔地抽自己的大嘴巴子。

　　比如……

　　孫福滿！

　　他已經得到了消息，之前在海城一手遮天的楚明玉被帶走接受中樞工作組的調查，王作先重新出山，主持海城市革委的工作。

　　王作先平反，那麼被他看重的李天明呢？

　　想想此前李天明來鋼鐵廠，他躲著不見，還在廠革委組織會議上，有人提出要調查李天明親屬的時候，採取的默許態度……

　　孫福滿真恨不能那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接下來該怎麼辦？

　　或者說，接下來上面的刀會怎麼砍？

　　如今還隻是行政窗口，誰知道後面會不會對鋼鐵廠這樣的國營單位下手。

　　最近這幾天，廠裡在開會的時候，明顯能感覺到，有些人已經按捺不住，想要跳反了。

　　孫福滿現在最擔心的是，張主任一系的人馬，會不會被當成XX幫的餘孽，讓人家給一勺燴了。

　　畢竟，包括張主任在內，他們這些人當初都是靠著造反起家的。

　　那些被他們打倒的鋼鐵廠老人兒們，如今都在私底下串聯，寫材料為自己鳴冤叫屈的同時，會不會捎帶著對他們進行檢舉揭發。

　　「大伯，您現在擔心有什麼用，要緊的是趕緊想辦法補救啊！」

　　孫立同樣急得不行，孫福滿如果出事的話，他還能得著好？

　　「補救？對了，孫立，你和李天明的關係……」

　　但凡能抓住的救命稻草，孫福滿都得嘗試一下。

　　萬幸孫立和李天明的關係一直都挺好，如果能通過李天明，搭上王作先這條線的話，說不定非但不會受到波及，還能……

　　頂頭上司張主任，孫福滿眼下已經顧不上了，先把自己摘出來才是最要緊的。

　　「我明天就去李家檯子找找天明，不過……」

　　孫福滿皺眉：「有什麼話就說。」

　　「您是不是也得有所表示啊？您別忘了，李處長現在還停職反省寫材料呢，還有他媳婦兒，他兒子，對了，還有他們家的房子！」

　　孫立每說一件事，孫福滿的臉就紅一分，說到最後，他都覺得嘴巴子能攤煎餅了。

　　「工作的事不急，這樣吧，孫立，你去找一下李學軍，先讓他們……搬回去！」

　　說到房子的事，孫福滿也暗自慶幸，當初讓李學軍一家搬出來以後，那套房子並沒有急著安排別人住進去。

　　否則更加難以收場。

　　「至於工作的問題，暫時還解決不了！」

　　上面沒有新的指示，李學軍就還是個戴帽右派，關鍵是，這件事不是他能說了算的，要經過廠革委組織會議的研究。

　　「大伯，您到現在還想著誰都不得罪呢？」

　　孫立聞言，語氣都變得急了。

　　「暫停李處長的工作，還不是廠革委組織會上研究決定的，您這個時候不站出來為李處長說話，難道還等著李天明重新得了王作先的重用？真到了那時候，黃花菜都涼了！」

　　孫福滿面露難色：「可是張主任……」

　　「張主任？您沒見那些被打倒的老領導們一個個都在幹啥啊？張主任肯定完蛋，您現在還不……反戈一擊，是打算和他一起……」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還各自飛呢！

　　更何況隻是上下級！

　　張主任的確提拔重用了孫福滿，可孫福滿這些年也替張主任做了不少事。

　　這個時候講忠心，那不是純純的大傻帽嘛！

　　孫福滿知道孫立說的都對，可就是拉不下臉來。

　　「我……我再好好想想，你先去解決李學軍住房的問題！」

　　孫立知道，這道坎隻能孫福滿自己過，該說的都說了，剩下的……

　　聽天由命吧！

　　孫立找到李學軍的時候，李學軍還在後勤處的一間小屋子裡待著呢！

　　當初也曾有人建議，將李學軍隔離審查，好在孫福滿在這件事上，給自己留了條後路，堅持隻是人民內部矛盾，讓李學軍交代清楚自身的問題，沒有對他施行監管。

　　「李處！」

　　李學軍擡頭看向孫立，他知道孫立和李天明的關係很好，雖然心裡埋怨孫福滿做事不近人情，但是對待孫立卻沒有多大的意見。

　　「孫立啊！你來……有事？」

　　孫立拉過來一把椅子，坐在了李學軍面前。

　　「李……李叔！」

　　他和李天明是哥們兒，私下裡稱呼一聲「叔」，倒也論得上。

　　「您的事……多的我也就不說了，這事我大伯乾的卻是不地道，可您……也得理解他，形勢所迫，會上做的決定，他想頂也頂不住。」

　　外面發生的事，李學軍自然都知道，對孫福滿，他最多也就是埋怨，還談不到仇恨，正如孫立所說，形式所迫，大環境如此。

　　「理解，都理解！」

　　聽到李學軍這麼說，孫立也稍稍鬆了口氣：「我大伯讓我來，是通知您，廠裡分給您的房子，您一家可以搬回去了！」

　　對此，李學軍並不意外。

　　「就是您和嬸子的工作，還得在會上研究後才能有結論，這段時間，您先在家好好休息。」

　　李學軍笑著點了下頭，沒再說什麼，收拾好東西，便回家了。

　　「這才幾點，你就回來了？」

　　嚴巧珍正在擇菜，聽到開門聲，擡頭就看見了李學軍。

　　「收拾東西，搬家！」

　　搬家？

　　嚴巧珍聞言，表情一怔。

　　「啥意思？連這兒的不讓住了？」

　　外面的紛紛擾擾，對她一個婦女來說，也就是瞧個熱鬧，甭管誰上去了，誰又下來了，她隻想過好自家的日子。

　　「這裡……還是留給天滿，天和、天敬也先住這兒，咱們幾口子搬回去！」

　　正在房間裡的天元、李想，還有天新聞言都跑了出來。

　　「爸，您……沒事啦？」

　　「搬回去？爸，是搬回咱原來的房子嗎？」

　　李學軍此刻心裡也是無比的暢快，這段時間，可把他給憋屈壞了。

　　停職接受調查，多次在廠革委會議上做檢討，房子被收回，兒子離婚……

　　樁樁件件都壓在了李學軍的心上。

　　好在如今……

　　都過去了！

　　「別愣著了，收拾東西去！」

　　天元等人歡呼了一聲，趕緊回屋去了。

　　就在這時候，房門再度打開，天滿、天和也走了進來。

　　「爸，您猜剛才誰找我了？」

　　天和一臉興奮的模樣，他已經畢業很長時間了，可是卻一直沒安排工作，本來像他這種情況，應該下鄉插隊的，因為李學軍的關係，始終「賴」在了城裡。

　　前段時間，李學軍被調查，街道居委會三番兩次地登門動員，本來以為「賴」不下去了，天和也認命，準備下鄉。

　　「誰啊？看你著急忙慌的，到底出啥事了？」

　　最近家裡各種事不斷，嚴巧珍雖然嘴上不說，可心裡也是亂糟糟的。

　　「孫立，他讓我明天去三產上班！」

　　這件事，之前李學軍和嚴巧珍就曾動過心思，隻是孫福滿說隻能解決一個名額，恰好天敬也畢業了，天和把名額讓給了天敬，打算自謀生路。

　　可隨著李學軍出了事，天敬在三產的工作也被別人給頂了。

　　眼瞅著家裡的幾個孩子都大了，除了天滿有工作，天元、天新和李想還在上學，天和、天敬兩個大小夥子整天閑逛盪，嚴巧珍要是能舒心才怪呢。

　　「你……」

　　剛開口，天敬也進來了。

　　「媽，爸，您回來啦，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我明天能回去上班了！」

　　這還真是喜事不斷。

　　「好，好，你爸也有個好消息，咱們家原先的房子又回來了，以後你們哥仨住這邊，我和你爸帶著天元、天新、小想還去那邊住！」

　　說著，嚴巧珍不著痕迹的看向了天滿。

　　「天滿，你這麼早回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