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子和肚子哪個更重要？

　　絕大多數人根本不需要思考，就能給出答案。

　　國企工人的身份確實體面，可是真要到了李天明說的，廠裡發不出工資了，市委也想要甩掉這個財政包袱的時候，體面有個屁用啊！

　　當然了，在場眾人還是不相信那種情況真的會發生。

　　工人階級領導一切，人民當家作主，怎麼可能發不出工資。

　　可他們還是忍不住去想。

　　畢竟……

　　萬一呢？

　　「你說這麼多，還不是惦記我們的廠子。」

　　「對啊！要是真讓你們的大集體入股了，廠子就能好？」

　　「連活都沒有了，做出來的那破爛東西都堆在倉庫裡，你是能賣出去，還是咋的？」

　　面對工人們的質問，李天明不慌不忙，既然大傢夥已經開始意識到問題存在，接下來的事就好辦多了。

　　「我來就是解決問題的！」

　　「吹牛誰不會，廠領導還經常說，困難隻是暫時的，以後慢慢會好的，可都這麼久了，什麼都沒看見！」

　　「誰知道你說的是不是真的！」

　　「就是，你說要解決問題，咋解決？靠啥解決？」

　　李天明雲淡風輕的笑道：「半年，給我半年的時間，要是電冰箱廠，還是現在這個德行，我立刻走人，我們大柳鎮的集體企業投進來的錢，一分不帶走！」

　　這下沒有人說話了。

　　如果李天明隻是拍拍屁股走人，他們肯定不信這鬼話。

　　可李天明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表示不會帶走一分錢，還是大柳鎮投進來的錢，人們不禁多信了幾分。

　　「當然了，你們也不能幹看著，啥都不做，本來現在不應該說的，但是，既然大家都這麼關心廠子的前途，我就提前和大傢夥打個招呼，領導已經答應了，未來電冰箱廠的經營權會全面交給我。」

　　聽到這話，工人們倒是沒啥太大的反應。

　　廠裡現在的情況，誰來管根本沒區別。

　　可站在台階上的廠領導們全都慌了。

　　經營權交給李天明，他們咋辦？

　　「馬局長！」

　　被兒子給坑慘了的梁主任，還想要在掙紮一下，但馬援朝卻連看都沒看他一眼。

　　「往後工廠歸我管，我就要立下幾條規矩。」

　　李天明接下來要做的就是打掉這些國企工人的傲氣。

　　工廠都這個德行了，還覺得自己那個國企工人的身份是啥金字招牌呢。

　　「第一條，廠裡的每一個崗位，都要通過競爭上崗，誰適合幹啥，誰能幹啥，都得靠真本事去爭，你能幹車工，你就去幹車工，能幹電工就去乾電工，能幹採購就去幹採購，要是覺得自己有能力，可以當領導，也歡迎大家來競爭。」

　　一開始，工人們還不以為然，可是當李天明說出，連領導崗位也能去爭的時候，人們立刻就不淡定了。

　　要知道在國企，工人崗和領導崗之間可是隔著一條有可能一輩子都跨不過去的鴻溝。

　　首先一個學歷問題，就把絕大部分人都給卡住了。

　　「我要是競爭上了，你真能讓我當車間主任？」

　　李天明笑道：「你要是有這個本事競爭上，車間主任就是你！」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李天明根本沒在意台階上那些人的反應。

　　真要是有本事的，也不會讓廠子淪落到今天這個地步了。

　　那些領導有一個算一個，對他們的考核隻會更加嚴格。

　　「我接著說第二條，以後大家拿的再也不是死工資，除了基本工資之外，還要設置績效考核，從個人到班組，再到全廠，逐級考核，說得再簡單些，大鍋飯再也沒得吃了，想要繼續混日子的，在電冰箱廠肯定混不下去，要是還有抱著這種想法的，到時候看著別人拿高工資，可千萬別眼饞。」

　　李天明並沒有詳細的解釋，績效考核的具體措施，而是用工人們的切身利益，告訴他們幹得多，拿得多。

　　這是好事啊！

　　大鍋飯吃了這麼多年，大傢夥也早就吃膩了，吃煩了。

　　誰不想多賺點兒啊！

　　聽著工人們小聲議論，李天明轉頭看向了馬援朝。

　　「好了，具體的事，大家等通知，現在各車間帶回。」

　　一場群聚事件，就這麼讓李天明給化解了，馬援朝此刻也暗暗鬆了一口氣。

　　本以為李天明會殺雞儆猴，結果人家玩得更高明。

　　先讓工人們認清現狀，接著以利誘之，輕輕鬆鬆化解了一場危機。

　　幸虧沒鬧大，不然的話，可就沒法收場了。

　　「沒有生產任務，大家也不能閑下來，人都是有惰性的，要是懶慣了，再想勤快起來可就難了！另外，再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市裡的領導已經和西德的一家大公司談好了，將會引進他們的先進設備，還有技術，咱們電冰箱廠的好日子，馬上就要來了！」

　　馬援朝也是個聰明人，安撫下工人們的情緒，接下來再宣布一個振奮人心的好消息，要是這樣都不能鼓足工人們的幹勁兒，這幫人也是真沒救了。

　　果然，聽到這個消息，很多人的臉上都露出了激動的神情。

　　沒有人是天生的懶，他們也想好好工作，把廠子經營得紅紅火火，可之前廠裡的狀況，實在是讓大傢夥沒有心氣兒。

　　辛苦做出來的破爛玩意兒根本賣不出去，全都堆在倉庫裡。

　　再加上連著幾個月沒活幹，人心都快散了。

　　得知廠裡要引進國外的先進設備和技術，這下所有人都感覺到了希望。

　　之前廠裡就準備和東瀛的大公司合作，當時工人們也都期盼著工廠能有些變化。

　　可後來條件沒談妥，讓大傢夥白高興了一回。

　　「領導，這回準成嗎？」

　　「對啊，別又像上回那樣，空歡喜一場！」

　　馬援朝大聲道：「大家放心，這次的條件已經談妥了，設備很快就能到位。」

　　眾人聞言，頓時發出了一陣歡呼聲。

　　隨後根本不用人組織，各個車間的工人自髮帶回，剛剛還烏央烏央的行政樓門口最後隻剩下了一個梁興。

　　馬援朝瞥了一眼：「上樓繼續開會！」

　　「爸，我……」

　　梁主任嘆了口氣，追著馬援朝和李天明上樓了。

　　這個坑爹的兒子，暫時顧不上，他現在關心的是，一旦合作達成，他這個電冰箱廠的革委主任該怎麼辦。

　　馬援朝和李天明今天來廠裡，原本隻是想要進一步了解一下廠子的情況，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

　　既然已經到了這個份上，有些工作現在就得抓緊推進了。

　　清查電冰箱廠的資產，統計人員名單……

　　李天明提前坐上了電冰箱廠一把手的位置。

　　上一世，他就曾買下過海城郊區的一家國營自行車廠，該如何接收，倒是一點兒都不陌生。

　　「統計人員名單，是隻統計一線工人的，還是……」

　　梁主任試探著問了一句。

　　李天明自然知道他的小心思。

　　「隻要是電冰箱廠的人，都要統計上來！」

　　這句話直接擊碎了梁主任最後的那點兒念想。

　　從電冰箱廠離開的時候，天都快黑了。

　　「馬局，那位梁主任不能留在電冰箱廠。」

　　身為領導，面對電冰箱廠的困境束手無策，甚至根本不去琢磨怎麼改變現狀，就連向上級領導求助都不會，滿腦子全都是自己那點兒小心思，這樣的人要是繼續留在廠裡，非但幫不上一點兒忙，還有是個巨大的隱患。

　　不管咋說，梁主任在這個位置上經營多年，以後他要是真想做點兒什麼，影響到廠子的發展，還真不是沒有可能。

　　「這事不用你說，我也得把他弄走！」

　　不管這場群聚事件，梁主任事先是否知道，這個人也堅決不能留了。

　　今天要不是李天明在，一旦鬧大了，捅到上級領導那裡，第一個倒黴的就是馬援朝。

　　「天明，大話我是說出去了，西德那邊……」

　　你才想起來啊！

　　李天明都要無語了，他還準備抻上幾天呢，現在不得不加快進度了。

　　「馬局，您知道盧局的家在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