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主任，您看這……」

　　王長江滿臉尷尬，隨同一起來的工作人員手上還拎著一簍荔枝。

　　兩人上次見面還因為創匯的事劍拔弩張，這才過了幾天，人家便來登門緻謝了。

　　展期結束，明天兩支代表團就要返程了。

　　這段時間，經過李天明等人介紹，上海方面拿下的五葉電風扇訂單就有八萬多台。

　　王長江憋了好幾天，明天就要打道回府，終於還是坐不住了。

　　欠了海城這麼大的人情，自然不是一簍荔枝就能還清的，但多少是個態度。

　　「以後有用得著我的地方，隻管開口，如果……交貨……我們也能幫忙。」

　　坐了一會兒，王長江便帶人離開了。

　　李天明聽到屋外的聲音，也沒往心裡去，更沒過去湊熱鬧。

　　「誰啊？」

　　看著進屋的劉秘書，李天明隨口問了一句。

　　「上海商貿局的王長江。」

　　李天明聞言笑道：「特意過來說聲謝謝的？」

　　劉秘書一愣，也跟著笑了。

　　「我發現王主任說的真沒錯，還真是什麼都瞞不住你。」

　　說著，把荔枝放在了桌子上。

　　紅彤彤的，讓人看著就饞。

　　「主任讓我拿過來的。」

　　李天明伸手拿了一個剝開，一口咬下去，汁水橫流。

　　可惜帶不回去，廣州這邊也沒什麼可買的，最後隻買了幾樣特色糕點，準備拿回去給宋曉雨他們嘗嘗。

　　想要買新鮮玩意兒，隻能去外貿商店，也就是後來的華僑商店，隻不過那裡隻接待港澳台同胞，還有外國人。

　　後來逐漸放開限制，隻要有外匯券就能去那裡消費，但那也是79年以後的事了。

　　「有心事？」

　　李天明察覺到劉秘書表情訕訕的。

　　「這次出來，很多工作沒做好，主任對我很不滿意。」

　　喂，你不會是打算讓我幫著你說好話吧？

　　李天明自問沒那麼大的面子。

　　他真要是覥著臉地去找王作先，那就叫不知好歹。

　　而他一直都是個很有分寸的人。

　　劉秘書絮絮叨叨地說了半晌，突然擡頭看向李天明。

　　「天明，我覺得……你如果從政的話肯定會有很大的發展。」

　　怎麼突然又冒出來這麼一句啊？

　　從政當官？

　　李天明活了兩輩子都沒生出過這個念頭。

　　「劉哥，你快饒了我吧，我哪是當官的材料，我要是當官，大概率也是個糊塗官，到時候，老百姓還指不定怎麼罵我呢。」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這年頭想要當官，沒有點兒政治頭腦可不行。

　　「我沒開玩笑。」

　　劉秘書的表情鄭重。

　　「王主任很器重你，如果……你能少走很多彎路。」

　　這語氣聽著怎麼還酸溜溜的。

　　「算了吧，我對當官沒興趣，我這個人沒多大出息，老婆孩子熱炕頭，日子能過得好點兒，遇到事了，不用為錢發愁，我也就知足了。」

　　李天明不清楚劉秘書為什麼要和他說這些，總不能把他給當成威脅了吧？

　　不管是不是，趕緊表明態度。

　　劉秘書可是王作先身邊的人，能不得罪，還是盡量不要得罪。

　　別看王作先表面對劉秘書不滿，可那也是因為在乎，真要是不在乎了，保證不搭理。

　　就像那位苗秘書，李天明就很少看到王作先把他帶在身邊。

　　李天明說完，見劉秘書明顯鬆了口氣。

　　「天明，我做不到你這麼灑脫。」

　　灑脫嗎？

　　李天明自認為是個功利的人，像他這樣的，怕是一輩子做不到這個詞。

　　「別把我想得那麼好，我……就是個俗人！」

　　轉天一大早，眾人乘車前往火車站。

　　李天明還是和王作先等人一個包廂。

　　路上幾個人聊了很多，唯獨沒聊到怎麼分那些訂單。

　　經過這些天，五葉電風扇的訂單一共拿到了20萬台，電飯煲也有8萬多台。

　　唯一遺憾的就是，電飯煲沒能進入大老美的市場。

　　創匯多少，李天明不關心，他在意的是李家檯子的兩個廠，能分到多少訂單。

　　王作先不提，李天明也沒法問。

　　一直到回了海城，李天明跟隨王作先一行人去了市委大院兒。

　　「天明，王主任讓你在這邊休息一下。」

　　市革委要開會總結這次的廣交會之行，李天明一個平頭老百姓自然沒資格參與。

　　是不是有點兒像卸磨殺驢故事裡面的那頭驢？

　　等了足足兩個小時，房門打開，劉秘書走了進來。

　　「天明，王主任要見你。」

　　李天明答應一聲，趕緊起身，接著來應該能聊點兒正事了。

　　王作先的辦公室裡，李天明進來的時候，他正拿著筆在一張紙上寫寫畫畫的。

　　「坐！」

　　說著，王作先站起身對著劉秘書說道。

　　「打兩份午飯過來，我和天明同志在這裡吃。」

　　劉秘書應聲去了。

　　李天明突然感覺心裡有點兒不踏實。

　　這氣氛不太對勁啊！

　　以前李天明也常來市委，卻隻在食堂吃過飯。

　　王作先這是要幹啥？

　　突然想起來犒勞功臣，然後……

　　「想什麼呢？」

　　王作先見李天明一副神遊天外的模樣。

　　「沒想啥，王主任，不麻煩了，我也不餓，咱們是不是……」

　　你是把好消息帶回來了，我家裡還有一幫人翹首企盼呢。

　　一來一回的整整半個月，還不知道鄉親們等得多心焦。

　　「想要分賬了？」

　　李天明不好意思地笑了。

　　其實您說分贓也行。

　　王作先起身從辦公桌上，拿來了那張紙。

　　「看看吧！」

　　啥東西？

　　李天明滿心好奇，可隻看了一眼，眉頭便緊皺了起來。

　　「王主任，您這是……」

　　20萬台電風扇，李家檯子隻拿到了4萬台的訂單。

　　8萬多台電飯煲，李家檯子更是分到手兩萬台。

　　剩下的給誰？

　　正在籌建中的海城電風扇廠和已經開始投產的電飯煲廠。

　　電飯煲且不說能不能按時交貨，電風扇……

　　離開前一天，王長江去拜訪了王作先。

　　李天明看向王作先，心裡已經猜到了個大概。

　　就算國營工廠是親娘生，李家檯子的村辦集體企業是後娘養，可也沒這麼辦事的吧！

　　李天明不敢說這一次在廣交會上居功至偉，可至少也出了大力氣。

　　現在……

　　就是這麼對待功臣的？

　　「覺得少了？」

　　王作先心裡也覺得挺不好意思的，可這是市革委共同研究決定的，他能為李家檯子爭取到這麼多，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

　　剛剛總結會，李天明是沒在現場，否則的話……

　　當時楚明玉發言的時候，王作先甚至都想到了，李天明跳起來拿著煙灰缸往楚明玉腦袋上砸的畫面。

　　因為按照楚明玉的想法，所有外貿訂單，都應該交給更有能力的國營工廠來完成。

　　李家檯子一個小小的村辦集體企業，根本擔不起出口賺外匯的重任。

　　要不是王作先據理力爭，著重介紹了這次廣交會之行，李天明發揮的巨大作用，就連這些訂單，李家檯子也別想分到。

　　「確實少了點兒！」

　　王作先說著，不禁苦笑。

　　「王主任，其實……我還挺知足的！」

　　最起碼沒直接一腳將他踹開。

　　就算真的那麼做了，李天明也是一點兒辦法都沒有。

　　小細胳膊擰不過大粗腿。

　　「真心話？」

　　李天明沒忍住，笑容之中帶著點兒嘲諷的味道。

　　「您覺得呢！」

　　李天明沒想過平分，畢竟李家檯子的兩個工廠產能有限，就算是王作先真的給了，他們也根本完成不了。

　　可最起碼，電風扇也該給8萬，電飯煲給個4萬，不算多吧？

　　隻給這麼一點兒，李天明確實有點兒心寒了。

　　「天明同志，我還是希望……你能以大局為重，接受組織的安排！」

　　咋？

　　這是打算連個解釋都不給，直接開始PUA了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