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你幹啥呢？」

　　李天明頂著風雪走進了李翠家的小院兒，正好看見李翠端著剛剁好的餃子餡兒從屋裡出來。

　　「天明！」

　　看到李天明，李翠先是一愣，隨後趕緊撩開了棉門簾子。

　　「快進來，這麼大的雪，你咋來了？」

　　李天明跟著進了屋，裡面爐子升得正旺，臉上被烤得有點兒癢。

　　劉明海正在炕上坐著，看到李天明，連忙下來了。

　　「大舅！」

　　兩個孩子也跟著下了炕。

　　「看你這一身的雪！大過年的，你不在家，大老遠的跑這兒幹啥？」

　　李翠拿著炕笤帚，給李天明掃去了身上的雪。

　　「你還說呢！」

　　李天明站在爐子前烤著手。

　　「我早就和你說了，讓你們一家今天回村裡一起過年，等了你們一上午也沒見人，我還以為路上出啥事了呢！」

　　「呸，呸，呸，大過年的，不回說點兒吉利話，這麼大的人了，一點兒都不知道忌諱著！我們能出啥事？」

　　李翠說著，面露難色。

　　「我是覺著……出嫁的閨女，哪有大年三十回娘家的規矩。」

　　農村講究最講究這些老理兒。

　　「還管啥規矩啊？這是小蓉在咱家最後一個年，咱們全家人還不得整整齊齊的，別愣著，趕緊收拾收拾，我開車來的！」

　　「可是……」

　　出嫁的閨女，大年三十要是回娘家，對娘家兄弟不好，李翠就是因為這個，今天才沒回去。

　　「快甭可是了，正好這會兒雪小了點兒，再不走，要是雪又大了，咱們誰都走不了！」

　　見李天明這麼堅決，李翠也隻能招呼著劉明海收拾東西，給兩個孩子換上了新棉襖，又帶上了給長輩的年禮。

　　「你婆婆呢？」

　　「在你姐夫大哥家呢！」

　　李翠升了官以後，鹽廠給重新分配了住房，現在住著一個小院兒。

　　車就停在衚衕口，全家人上了車，又頂著風雪回了村。

　　好在寧固鎮和李家檯子離得不遠，要不這麼大的雪，還真不一定啥時候能趕回來。

　　「大姐！姐夫！」

　　聽到外面的響動，宋曉雨和小蓉立刻迎了出來，一起的還有江新宇。

　　本來沒他的事，非得跟著天亮他們一起回來，還振振有詞的說什麼。

　　不是說好了要吃團圓飯嘛！

　　少了他，咋能算團圓？

　　「這是……小江吧？」

　　李翠早就知道了小蓉處對象的事，隻是不湊巧，年前幾次回來都沒見著江新宇。

　　「是我，大姐！您快進屋，外面冷！」

　　說著，還主動接過了劉明海手上的東西。

　　站在正房門口，李翠又猶豫了。

　　「天明，要不……我還是去廂房吧，好歹避諱著點兒！」

　　「避諱啥啊！快進去，你不冷，倆孩子還冷呢！」

　　李翠最後還是被李天明推著進了屋。

　　「大姑，大姑父！」

　　幾個孩子亂鬨哄地喊人。

　　「大姐，你們說話，我再去炒倆菜，馬上就好！」

　　宋曉雨說著出了門，李翠想要跟上去幫忙，又被李天明給攔下了。

　　「姐，你快別忙活了，我去，我去，行了吧！」

　　靳小琪現在月份大了，身子沉，外面雪大路滑，可不敢讓她出去。

　　至於小蓉，這是她在家的最後一個春節了，今天啥都不讓她沾手。

　　「姐，你咋才來呢！」

　　小蓉拉著李翠的手，想到出了正月就要出嫁，心裡不禁一陣黯然。

　　「這是咋了？還沒到嫁人的日子，就捨不得走了？」

　　李翠笑著，輕撫著小蓉的臉。

　　她出嫁的時候，小蓉還是個幾歲的孩子，到現在都還記得，當時小蓉抱著她的腿，說什麼也不讓她出門。

　　一轉眼，小蓉都要出嫁了。

　　小蓉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

　　李翠轉頭看向了江新宇。

　　「小江，我最疼的就是小蓉，往後……對她好點兒，可不許欺負她！」

　　江新宇正在給劉明海點煙，聞言忙道：「大姐，我哪敢啊，小蓉真要是受了委屈，我還不得一天挨八頓打！」

　　天亮聽了，瞥了江新宇一眼。

　　「算你小子識相！」

　　很快，菜便炒好了，堂屋裡放好了桌子，雞鴨魚肉可勁兒地往上端。

　　每一樣都用小碗盛出了一份，供奉在了張翠娟的遺像前。

　　看著母親的遺像，李翠的心裡也不禁泛起了陣陣酸楚。

　　「都上桌，都上桌！」

　　連大人帶孩子，一共十五口人，圍坐在餐桌前。

　　「哥！你趕緊說兩句，都等著吃呢！」

　　看著一大桌子的美食，小五的口水都要流下來了。

　　雖說現在的日子越來越好，可有些東西，平時根本吃不上。

　　這個饞丫頭，早就在等著這一頓了。

　　李天明端起酒杯。

　　「這是姐出嫁以後，咱們家人最整齊的一個春節，咱們就祝新的一年裡，平平安安，健健康康，來，一起幹一杯！」

　　大大小小的酒杯碰在一起。

　　「過年啦！」

　　嘭！

　　村裡有人在放禮花，緊接著鞭炮聲越來越熱鬧。

　　日子過得紅火，鄉親們的心氣兒也是越來越高，大年三十這天，可不得好好鬥鬥法。

　　比年夜飯誰家的豐盛，比鞭炮聲誰家的熱鬧。

　　「哥，咱也把鞭炮放了吧！」

　　開飯前，雪就已經停了，李天明提前把鞭炮拿出來，散開在院子裡。

　　點上根煙，將葯撚兒點燃。

　　噼裡啪啦！

　　火光閃動，映著院子裡的每一張臉。

　　李天明突然感覺，記憶當中的那些苦日子，彷彿已經離他非常遙遠了。

　　「走，回屋喝酒去！」

　　這頓酒一直喝到餃子下鍋，整整兩箱白酒被喝得精光。

　　伴著大座鐘午夜十二點發出的響動，素餡兒的餃子端上桌，孩子們已經困得不行了，卻還是硬撐著，把盤子裡的餃子吃完，才肯去睡覺。

　　「都安頓好了？」

　　李天明進屋的時候，宋曉雨正在鋪被褥。

　　四個孩子並排躺著，已經睡下了。

　　「安頓好了！」

　　劉明海和江新宇這對連襟今天住在了西廂房，李翠和小蓉、小五住東廂房。

　　撩開門簾，李天明坐在門口抽著煙。

　　「想啥呢？」

　　宋曉雨鋪好被褥，也拿了把凳子，挨著李天明坐下。

　　「沒啥？」

　　李天明笑著攥緊了宋曉雨的手。

　　宋曉雨見狀，也笑著靠在了李天明的身上。

　　東廂房還亮著燈。

　　李天明突然想到了，他剛重生回來的第一個春節。

　　那時候還住在老宅，小五喝果酒醉得坐都坐不穩，還惦記著接年餃子，小蓉圍著竈台不停地嘮叨，說他敗家，天亮那時候還是個愣頭青，但愣是存了好幾口袋的山草藥。

　　還有宋曉雨，那時候，兩人已經定親了。

　　一晃都過去快10年了。

　　「跟著我，不虧吧？」

　　宋曉雨聞言一愣，仰起頭看著李天明。

　　「跟了你，我就不虧！」

　　現在日子過得好，宋曉雨自然高興，可就算是住土坯房，就著鹹菜疙瘩喝棒子麵粥，她也不會覺得苦。

　　當初的她，不過是想要一個家，李天明答應給她，她就心甘情願跟李天明過一輩子。

　　「又下上了！」

　　李天明看向外面，雪花又紛紛揚揚地落下。

　　「媽，尿尿！」

　　小四兒翻身坐了起來，揉著眼睛看向父母。

　　宋曉雨連忙起身，剛把尿盆拿起來，就看到新褥子被陰濕了一大片。

　　「你個死……」

　　大過年的，又是親生的。

　　宋曉雨隻能這麼勸自己，拿了乾淨的內衣褲給小四兒換上，又把自己的被窩讓出來。

　　小四兒剛鑽進去，很快又睡著了。

　　「還愣著幹啥？趕緊找一床褥子！」

　　李天明把煙頭掐滅，和宋曉雨一起鋪好了被褥，鑽進被窩，一把將宋曉雨給拉了過來。

　　老婆孩子熱炕頭。

　　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