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春梅灰頭土臉的走了，來的時候有多囂張，走的時候就有多狼狽。

　　「天明，這娘們兒不會變著法的整咱們吧？」

　　李學工有些擔心，畢竟自古民不與官鬥，更何況，張春梅執行的確實是基本國策。

　　村裡的牆上刷滿了標語，報紙上還一天到晚地發文章宣傳。

　　孩子剛生下來，李學工也不想惹事。

　　「三叔，放心吧，沒事兒，真要是讓她把天洪家的帶走，送學習班，人還指不定得折騰成啥樣呢！」

　　大柳鎮有好些在外面躲著把孩子生下來的，剛到家就被張春梅抓走關進了學習班。

　　一個星期下來，半條命都沒了，還傷了身子。

　　這可是一輩子的事。

　　「等回家我給學國叔打個電話！」

　　又待了一會兒，李天明就回了家。

　　「淑娟回來了？小雪呢？在三叔家？」

　　李天明走的時候說了，順便把天洪一家給接回來。

　　「留在劇組了，那位楊導演看上咱家小五了，定下來讓她演哪吒！」

　　哪吒？

　　宋曉雨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哪吒不是……男的嗎？」

　　呃……

　　關於這個，李天明也不知道該咋和宋曉雨解釋。

　　上一世的《西遊記》，裡面演哪吒的，好像就是個女演員。

　　「我先給學國叔打個電話！」

　　電話很快被接通了。

　　「哪位？」

　　「是我，天明！」

　　李學國剛參加了一個會議，正是上面來人宣傳計生政策的，他聽得是頭暈腦脹，這會兒還昏沉沉的。

　　「啥事啊？」

　　李天明簡單把事情說了一遍。

　　「叔，縣裡真不能把那個張春梅給弄回去？」

　　「弄回去？」

　　李學國立刻拔高了嗓門。

　　「你想讓我把她弄哪去？這個張春梅可不歸我領導，人家是市裡計生辦公室派下來的，我說話根本不好使，你小子……真會給我惹麻煩！」

　　李學國同樣覺得一些計生幹部的工作方法太過簡單粗暴。

　　可這是基本國策，上面下了大力氣要推進，他也沒法說什麼。

　　剛剛上面來的人開會的時候，還特別點名批評了永河縣，說他們對於計生工作的推進速度緩慢，陰奉陽違。

　　李學國也憋了一肚子的火。

　　他也想推進，可都是本鄉本土的，他能咋辦？

　　就算是現在這樣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消極怠工，李學國也快被縣裡的老百姓罵成花瓜了。

　　「孩子生也就生了，張春梅執行的是國家政策，你小子可別胡來，有啥話好好說，別硬頂著！」

　　李學國也為難，配合執行吧，縣裡的老百姓要罵他，不配合吧，上級領導又要問責。

　　「你剛才說的，我會去找計生辦公室的人談，產婦本身有基礎病，生產過程中又發生了意外，可以酌情考慮暫緩進行絕育手術！」

　　李學國都幫著把瞎話編好了，顯然不是第一次這麼敷衍計生辦了。

　　「叔，那就麻煩您了！」

　　「我上輩子欠你的！」

　　說完，李學國便掛斷了電話。

　　「淑娟沒事吧？剛回來，張春梅就上班了？」

　　宋曉雨同樣對那個張春梅恨之入骨。

　　下鄉宣傳政策的時候，這個張春梅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居然當著村裡人的面，點名批評他們家。

　　說他們家生了四個孩子，浪費了國家資源！

　　把宋曉雨氣得當場就要罵街。

　　「沒事兒，讓我給擋回去！」

　　李天明知道，張春梅肯定不會善罷甘休，恐怕這會兒已經在向她的上級領導告狀了。

　　不出李天明所料，沒等到吃完飯的時候，一輛車便開進了李家檯子。

　　天青過來報信的時候，天洪家已經被縣裡計生辦的人給包圍了。

　　李天明火急火燎地跑了過來，遠遠的就看見屋頂上站著兩個人，正在卸天洪家的瓦。

　　拆房！

　　這也是計生辦常用的手段。

　　不過看那架勢也知道是做做樣子。

　　自從鄭淑娟懷孕的消息傳出去，隔三岔五的就有人登門，拆下幾片瓦，然後宣傳教育加警告，村裡再出面把人給勸走。

　　就好像特殊年代，搞批鬥一樣，都是演戲給外人看。

　　這個外人自然就是張春梅。

　　「王主任，咋回事啊？」

　　王主任是縣計生辦的一把手，和張春梅不一樣，她是永河縣本地人。

　　看到李天明到了，王主任連忙給他使了個眼色。

　　李天明會意，連忙上前。

　　「王主任，超生肯定是我兄弟他們兩口子的錯，可現在孩子都已經生下來了，您該咋罰就咋罰，我們絕對沒有二話，這拆房……真拆了，讓他們一家去哪住啊？天眼瞅著越老越冷了，咱總得為大人孩子著想，您說是吧？」

　　王主任背著手，打起了官腔兒，先是對著李天明普了一通法，接著又開始對在場眾人宣講計生政策，等到說得差不多了，話風一轉。

　　「當然了，我們身為領導幹部，工作的時候，也要靈活掌握，都下來吧！」

　　屋頂上那兩個早就在等著王主任的命令了，聞言立刻順著梯子爬了下來。

　　「按照規定，罰款是一定要罰的！」

　　天洪早就準備好了800塊錢，連忙上前。

　　「王主任，我們有錯，這是罰款，您點點！」

　　王主任示意工作人員上前，收取罰款。

　　「另外，為了避免此類事件再次發生，應該立刻把產婦帶走，進行為期一周的學習教育，然後立刻做絕育手術，但是考慮到情況特殊，產婦本身有基礎病，生產的時候又落下了病根兒，還是要以人為本，產婦現在家裡修養，每天我們會安排工作人員上門進行教育，等產婦的身體養好了，再做絕育手術，李天明同志，你可要對我負責！」

　　這話聽著咋這麼彆扭呢！

　　「是，是，是，等到我弟媳婦兒身體養好了，我親自送她去縣城做絕育手術！」

　　張春梅在一旁，幾次想要插話，可根本找不到機會，此刻見李天明和王主任一唱一和的，把事情給定下來了，頓時急了。

　　「王主任，你這是在徇私！」

　　她是市裡計生辦派下來指導計生工作的，從組織關係上來說，王主任都不算是她的領導。

　　「張春梅同志，你這是什麼意思？徇私？難道讓我不顧產婦的安危，強行把人帶走？真要出了事，誰來負責？」

　　張春梅也是絲毫不肯讓步。

　　「產婦有基礎病，生產的時候落下了病根兒？證據呢？總不能空口無憑吧？」

　　「你要證據？」

　　李天明說著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紙。

　　「這是我弟媳婦的病歷，市裡大醫院給開的，你自己看！」

　　今天接鄭淑娟和孩子出院的時候，李天明又找到了盧源的媳婦兒，要了一張空白的病理報告。

　　當然了，讓盧源的媳婦兒幫忙開一份最簡單。

　　可這事，還是別牽連別人了。

　　他偽造病歷，還能解釋說不動這些，是個法盲。

　　可要是讓盧源的媳婦兒做這個，一旦查出來，那可了不得。

　　張春梅接過去，越看眉頭皺得越深。

　　王主任見狀，趕緊乘勝追擊。

　　「張春梅同志，以後沒有根據的事，不要亂說，今天這是先這樣吧，扯！」

　　王主任下了命令，其他人紛紛上車，隻有張春梅還不肯就此罷手。

　　她今天丟了面子，無論如何也要找回來。

　　正想著對策呢，王主任卻煩了。

　　「張春梅同志，你要是不走，我們可就不等你了，再激化矛盾，一旦出了大亂子，所有的責任，你一個人承擔！」

　　張春梅聞言一驚，察覺到周圍李家檯子的村民，看她的眼神都帶著不善，這會兒也知道害怕了。

　　這一年，光是被她抓去縣裡做了絕育手術的，李家檯子就有十幾個。

　　都是年紀輕輕的小媳婦兒，隻要家裡已經有孩子的，張春梅挨家挨戶地抓。

　　早就引起了眾怒，眼見王主任已經吩咐司機開車，張春梅趕緊打開車門坐了上去。

　　看著那幾輛車離開，李天明也瞬間冷了臉。

　　這個張春梅，真不能繼續留在大柳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