勝利大食堂。

　　極具時代特色的一塊招牌，再過不久，也要陸陸續續地退出歷史舞台了。

　　「就這事啊？」

　　因為不是飯點兒，店裡也沒什麼客人，李天明和孫立挑了個角落坐著，方便說話。

　　「就這事！」

　　李天明說著，給孫立將酒杯滿上。

　　「孫哥，你看……」

　　「問題不大！」

　　孫立想了想說道。

　　廠裡要建宿舍樓，這件事去年年初就開始討論了，要不是亂的那一陣子，早就動工了。

　　「你也不是新手了，當年農民施工隊在咱們海城的名氣也不小，交給你們乾的話，上上下下都交代得過去！」

　　孫立心裡清楚，這件事李學軍不方便出面，這才推到了他的頭上，正好後勤處的營建科現在歸他分管，李天明開了口，他不過是做個順水人情。

　　「可就是……天明，你忙得過來嗎？」

　　李天明現如今肩膀上的擔子，可一點兒都不比他這個大國企的副處輕鬆，現在還要帶人進城攬工，就算是會分身法，怕是也支應不過來。

　　「我安排人在這邊盯著。」

　　安排人？

　　孫立不禁皺眉，如果是李天明親自帶人乾的話，倒是沒問題，可要是交給別人……

　　宿舍樓蓋起來是給人住的，萬一出了事，到時候，他這個分管營建科的副處長肯定第一個倒黴。

　　「咋？孫哥，你還不信我啊？」

　　「要是你，我肯定信，可是……」

　　「我就是安排個人在這邊盯工，又沒說不管了。」

　　聽李天明這麼說，孫立頓時放心了。

　　「那行，圖紙是市二建提供的，明天我拿給你，天明，這次可是蓋樓，鄉親們……」

　　「有圖紙就沒問題！」

　　李天明上輩子幹工程的時候，啥活沒接過。

　　隻要設計沒問題，工程款能按時到位，摩天大樓照樣能碼起來。

　　「喝酒！」

　　恰好這時候，一輛大卡車從門口經過，車鬥上，兩名警察正押著一個人。

　　「這是幹啥呢？」

　　XX幫都被粉碎了，市裡咋還有揪鬥、遊街這種事。

　　「犯事的，最近天天有！」

　　孫立早就見怪不怪了，說著又神神秘秘的看向了李天明。

　　「知道這是要去幹什麼嗎？」

　　「幹啥？」

　　孫立擡起胳膊，比劃了一個槍的手勢。

　　啪！

　　「明白了嗎？」

　　李天明聞言，瞬間瞪大了雙眼，這就給斃了啊？

　　「這幫人，沒一個無辜的，昨天槍斃了六個，都是前些年仗著手裡有權，禍害婦女的，貪污公款的，這些人不殺不足以平民憤。」

　　長達10年的動亂，錯誤總要有人承擔，老百姓的心裡都憋著一口氣，要是不給他們一個發洩的窗口，怕是真的要出大事了。

　　將動亂期間，錯誤嚴重的，民怨極大的殺上一批，既能平息老百姓的怨氣，也能展現國家撥亂反正的決心。

　　「和你打聽個人！」

　　「誰？」

　　「原先市裡物資局的副局長劉志河，現在咋樣了？」

　　孫立聞言笑了，他知道劉志河曾先後兩次查封李家檯子的工廠，算是把李天明給得罪狠了。

　　「還能咋樣，下來了唄，他本來就是靠著造反起家的，又沒啥真本事，楚明玉倒台了，他這樣的小嘍啰還能好得了？知道現在幹什麼嗎？」

　　「快別賣關子了。」

　　「環衛局掃大街呢！」

　　呃？

　　掃大街？

　　「便宜他了！」

　　孫立聞言先是一愣，接著道：「你還想怎麼著啊？說到底，他也沒幹過啥天怒人怨的事，無非就是德不配位，現在一擼到底也夠慘的了！」

　　堂堂市物資局的副局長，現在隻能去掃大街，還不夠慘嗎？

　　「楚明玉呢？」

　　「這我就不知道了，好歹曾經也是市裡的一把手，處理他的問題，肯定會相當複雜，不過，我估摸著最後應該能給個體面！」

　　特殊時期，像楚明玉這樣的人太多了，本身又是對革命有功的，就算是犯了錯誤，隻要不嚴重，肯定會網開一面。

　　總不能全都給處理了？

　　這些人方方面面的關係盤根錯節，犯了事，必定會有人站出來求情。

　　就算是政治對手，也要顧念著幾分香火情。

　　運氣好的，等到這股風過去以後，安排個閑職養著，運氣差的，估計得在監獄裡反省幾年。

　　咋也比丟了命要強。

　　「想知道白江濤咋處理的嗎？就是在你們永河縣當過縣革委副主任的那個。」

　　「咋樣了？」

　　李天明忙問道。

　　孫立擡手又勾了勾手指。

　　「昨天崩了的就有他一個！」

　　卧槽！

　　李天明聞言一驚。

　　雖然剛剛孫立也說了，對待錯誤嚴重，民怨巨大的，全都被重判了。

　　但槍斃……

　　「活該！」

　　可不是活該嘛！

　　白江濤自打到了永河縣就沒幹過啥好事。

　　且不說三番四次的為難李家檯子，單單是大地震期間的不作為，槍斃他真是一點兒都不冤枉。

　　要不是他沒能及時將災情上報，或許永河縣的損失也不會這麼大。

　　再加上他擅自挪用李家檯子的存款，供個人享樂、行賄。

　　挨槍子也是咎由自取。

　　李天明不禁又想到了上一世，白江濤那個萬畝大梯田的混蛋項目，給永河縣造成的損失，害得整個永河縣連著吃了好幾年國家救濟，更害了小蓉的一條腿。

　　最後居然隻是被調任，沒付出任何代價。

　　如今配上一條命，隻當是為前世的混賬行徑贖罪了。

　　「行了，你就別解恨了，人死債消，過去的就過去了！」

　　孫立明顯是話裡有話。

　　李天明能猜到，他說的也有孫福滿的事。

　　「孫哥，都說好不提了，你咋又說這話！」

　　孫立端起酒杯，笑道：「行，不提了，對了，天明，答應我的事，可千萬別忘了！」

　　「放心，記著呢！」

　　孫立說的是魚，還有李家檯子養殖場的生豬、活雞。

　　這頓酒兩人一直喝到天色將黑才散。

　　李天明婉拒了孫立給他安排的招待所，坐公交車到了鋼鐵廠職工小區。

　　「快進來，你這是喝了多少啊？」

　　嚴巧珍把李天明讓了進來。

　　「你大伯說你今天來了市裡，我還想著晚上包餃子呢，左等右等的不見人，這是跟誰喝的，小想，給你哥倒杯水。」

　　李想答應一聲，從屋裡出來。

　　「哥！你不來，我媽連餃子都不捨得給我吃！」

　　「死丫頭，還學會告狀了！」

　　李天明也笑了：「大娘不給你吃，哥給，瞧瞧這是啥？」

　　說著，從口袋裡掏出一包糖，這是剛才在飯店對過的百貨商店買的。

　　有孫立在，連糖票都省了。

　　「呀！還是哥對我好！」

　　李想一把搶過。

　　「多大的人了，還吃糖！」

　　嚴巧珍嘴上這麼說，眼神卻滿是寵溺。

　　正說著，李學軍也下班回來了。

　　馬上要提副主任，他現在的事也漸漸多了。

　　「大伯！」

　　李學軍點了點頭。

　　「和孫立談妥了？」

　　「明天拿圖紙！」

　　「到時候，你也多上點兒心，千萬不能馬虎了！」

　　「您就放心吧！」

　　李天明辦事，李學軍自然放心。

　　「飯還沒好呢？」

　　「正做著呢！」

　　嚴巧珍在廚房答應了一聲。

　　「家裡還有肉嗎？」

　　「有，咋了？今天就給做了？」

　　「天滿和我說，等會兒喬萍的爸媽要來，晚飯豐盛點兒！」

　　嚴巧珍聞言，連忙從廚房出來了。

　　「這咋……事先也沒打個招呼啊？」

　　說著，又進了卧室，出來的時候，手裡拿著錢和票。

　　「小想，你快去王姨和劉姨家問問，他們家還有沒有肉，要是有就換點兒回來！」

　　親家登門，這頓飯可不能馬虎了。

　　李想剛走沒一會兒，敲門聲響起，嚴巧珍去開了門。

　　「你來幹啥？」

　　李天明聽了，和李學軍對視一眼，也起身走了過去，看到被嚴巧珍堵在門口的人，伯侄兩個也皺起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