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李天明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實在是……

　　現在的李學國已經不是當初的李學國了。

　　以前的李學國是大柳鎮的一把手，隻管著自己那一攤，遇到事了，還能偏向李家檯子。

　　可現如今人家是永河縣的縣太爺，治下13個鎮，二三十萬人。

　　哪能事事都關照李家檯子。

　　甚至為了防止有人說他徇私，還得時不時地給老家放放皿。

　　前段時間就因為今年的豬崽、雞苗錢，沒少嘮叨李學慶。

　　把李學慶給煩的，現在接到電話，隻要聽見是李學國的聲音，腦仁兒都疼。

　　「叔，您要說的是……」

　　「別緊張，放鬆點兒。」

　　呵呵！

　　您笑得好像要霸佔喜兒的黃世仁一樣，我能不緊張嘛。

　　「是這麼個事……」

　　李天明立刻提高了警惕，時刻提防著李學國給他挖坑。

　　「李家檯子現如今兩個工廠辦得紅紅火火，做的東西馬上都要出口國外了，我這個縣革委主任，心裡也高興，這可是利國利民的好事，既能為國家發展賺急需的外匯，又能給大柳鎮的社員們創收，一舉兩得。」

　　「叔，您有話直說行不行。」

　　這東拉西扯的，李天明都鬧不明白，哪句才是重點。

　　「那就照直說，你們蓋廠房、買設備，錢都是社員們集資的，廠子的性質是集體所有，這一點也是定性過的。」

　　哎呦媽呀！

　　這個費勁啊！

　　李天明急得不行，能不能痛快點兒啊？

　　他現在感覺好像有把刀子橫在脖子上，不知道啥時候落下來。

　　「廠房和設備是集體的，但是這土地……可是國家的啊！」

　　呃？

　　李天明心跳瞬間漏了一拍。

　　終於明白李學國到底要幹啥了。

　　夠狠的啊！

　　這是要釜底抽薪。

　　之前李天明也想到過這個問題，隻是上面不提，他自然也就樂得裝糊塗。

　　現在李學國提出來，這個事……

　　確實不好辦啊！

　　「建廠，我肯定是支持的，王主任也有過指示，要盡量幫扶，可佔用土地的事……天明，是不是得給個說法啊！」

　　我給你個二踢腳。

　　還真是官做大了，不認識老鄉親了。

　　這一手真夠狠的。

　　「叔，話不能這麼說吧，那土地雖然是國家的，可使用權在村集體手上。」

　　李學國笑道：「對啊，你也說了，是使用權，國家把使用權下放到集體，是讓農民耕種的，可不是建廠，這樣一來，土地的性質可就變了。」

　　你可真行！

　　李天明現在都忍不住懷念起了衚衕閣，那傢夥啥都不懂，就是個糊塗蛋，可比李學國好對付多了。

　　估計這個大招，在李學國上任之後，就一直在憋著了。

　　「可當初我們村要開墾荒地，縣裡不同意，還差點兒把村裡的自留地……」

　　話說到一半，李天明趕緊止住了。

　　要是較真的話，那自留地都不該有，也是鄉親們私自開墾的。

　　李學國隻當沒聽見，要是連自留地都給扣個帽子的話，往後他逢年過節都別回李家檯子祭祖掃墓了，非得讓鄉親們打死不可。

　　「叔，您想幹啥，給我個痛快。」

　　李學國見李天明一副吃癟的模樣，笑道：「土地入股，往後兩個廠子，縣裡要佔兩成。」

　　這個事李學國已經琢磨很長時間了，沒敢要太多，否則不但廠子的性質變了，李天明也肯定不會答應。

　　更何況……

　　後面還有個李學慶呢。

　　那老渾子，真要是被惹急眼了，照樣和他拍桌子。

　　可即便是兩成，李天明也不能答應。

　　「幹啥啊？叔，您這是要打土豪啊？」

　　廠子牽扯著太多人的利益，李天明就算是占股最多的，這麼大的事，也不能隨便做主。

　　張口就要兩成，李天明要是答應了，回去以後都沒法和鄉親們交代。

　　「說啥呢？打土豪？你這是打算給自己戴個帽子啊？」

　　「不成，肯定不成，沒您這樣的，哪跟哪就兩成。」

　　李天明一邊說，一邊也在思索著對策。

　　「再說了，國家的土地入股，您用的什麼名義？」

　　土地歸國家所有，一旦用來入股的話，所有權還說得清楚嗎？

　　是繼續歸國家，還是歸廠裡？

　　更何況，國家的土地，是一個縣革委主任能隨便做主的？

　　李學國沒料到李天明反將了一軍。

　　「你小子這是要給我挖坑啊？」

　　你都要從老百姓的碗裡搶飯了，我還不能挖個坑。

　　「我可沒這意思，也不敢，可您說的這個事，我是真沒法答應。」

　　李天明說著，故意停頓了一下。

　　「而且，您就不怕惹禍啊？」

　　「我……」

　　李學國還真被問住了。

　　這個事，他確實沒考慮清楚，涉及到土地，誰能做得了主。

　　「可也不能白給你們用了。」

　　打土豪就說打土豪，還非得找個理由。

　　「兩個廠房，一共占不到12畝地，您說咋辦？」

　　一點兒皿不放，肯定是不行，可是，要同意縣裡以土地入股，李天明也堅決不能答應。

　　電風扇廠單單去年就是創造了400萬的產值。

　　以後呢？

　　這個數字肯定會越來越大，不到12畝土地，就想佔兩成。

　　李天明要是應了，那絕對是腦子有泡。

　　而且，隻要參股，就涉及到管理的問題。

　　李學國抓著印把子，就算他沒有別的心思，難保以後坐在他這個位置上的人不會有。

　　真要是到了那個時候，豈不是為別人做嫁衣。

　　李天明不會做那麼蠢的事。

　　皮球又踢回給了李學國。

　　「你問我？」

　　「這事是您提的，我不問您問誰？」

　　嘿！

　　這小子……

　　「我不說，你說，土地是國家的，反正不能白給你們用。」

　　這是要耍無賴啊！

　　李天明也無奈了。

　　「您要讓我說，行，廠裡每年向縣革委交一筆錢，算是……土地使用費。」

　　這年頭還不能提土地承包，因為不合法。

　　「土地使用費？這個名目能行？」

　　又問我？

　　是你向我打劫，我還得讓你的打劫行為合理合法？

　　有這麼辦事的嗎？

　　「我們種地不是也得交公糧嘛，換個說法。」

　　李學國聞言，眼睛立刻亮了。

　　還得是年輕人，腦子就是活泛。

　　「咱們海城這邊的公糧，可是15%。」

　　呵！

　　兩成不行，又惦記上了一成五。

　　「社員們種地，縣裡還得負責拉水，供給化肥呢，廠裡的電費，以後的配件，縣裡負責？」

　　呃……

　　李學國當然不能答應。

　　「你說多少？」

　　「一年一萬！」

　　李天明說出來都覺得心疼，可這筆錢免不了。

　　李學國肯定不是剛想起建廠佔地的事。

　　之前是因為誰都沒底，不知道這事能不能成，所以也就暫時沒提。

　　現在把這個問題拋出來，李天明不信王作先不知道。

　　「不行，太少了。」

　　「您說多少合適？」

　　李學國在心裡盤算了一番：「一年10萬！」

　　「您自己去和學慶叔說吧！」

　　李天明說完，起身就要走。

　　李學國見狀：「你小子跟我犯渾？」

　　「不敢，我要是答應您這條件，往後在村裡，我還咋活。學慶叔是村主任，您還是和他說吧！」

　　從李學慶的口袋裡掏錢？

　　李老渾子能扛著閘刀拚命。

　　「你小子將我的軍？行，你再開個價，一萬肯定不行。」

　　見李天明不說話，李學國也知道，這小子是不見兔子不撒鷹。

　　「變電所的事，你就別想了，我讓丁滿意給你們村送一台柴油發電機。」

　　這麼著……也算湊合了。

　　「三萬，再多您去找學慶叔聊。」

　　李學國知道，這是李天明能做主的極限了。

　　雖然距離預期還有點兒距離，但能刮出點兒油已經不錯了。

　　慢慢來！

　　「不過，咱們得簽個東西，20年內不能再拿土地說事兒。」

　　「5年！」

　　「10年！」

　　「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