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天時間裡，林忠把沈青雲的建議彙報了上去。

　　很快。

　　省委省政府方面非常重視這個建議，政法委、婦聯等部門召開聯合會議，討論要如何更為妥善的保護婦女的合法權益。

　　當然。

　　沈青雲並沒有參加這些會議，他作為省公安廳的常務副廳長，最近幾天忙著主持廳裡的日常工作。

　　同時派人暗中調查清江市的一些情況，畢竟按照林忠之前說的，清江市疑似存在著一個龐大的犯罪集團。

　　轉眼間，就到了七月底。

　　炎炎夏日，北方的天氣就好像蒸籠似的，熱的人都快要喘不上氣來。

　　省紀委正式宣布，將會組成六個巡視工作組，在全省範圍內對黨風廉政建設工作進行調研。

　　作為公安廳的常務副廳長，沈青雲被魯東省委書記張愛民點名進入第一巡視組，擔任組長，他們的目的地就是清江市。

　　對於這個安排，沈青雲自然是沒什麼意見的。

　　本身省公安廳那邊就打算對清江市進行調查，現在自己跟著巡視組過去，反倒是一件好事。

　　不過在臨行之前，他倒是接到了一個意外的電話。

　　「怎麼樣，聽說你在魯東那邊，沒少抓人，大家都說你是活閻王。」

　　電話那邊，難得有空閑時間的沈振山，笑著對兒子說道。

　　「老沈同志。」

　　沈青雲聞言笑著說道：「咱們是唯物主義者，你不能胡言亂語哦。」

　　「哈哈哈哈！」

　　聽到兒子的話，沈振山頓時笑了起來。

　　隨後。

　　他緩緩說道：「怎麼樣，有沒有什麼其他方面的考慮？」

　　「什麼意思？」

　　沈青雲有點驚訝，不解的問道：「您有何指示？」

　　「你還年輕，再往上走，有點困難。」

　　沈振山直截了當的說道：「更何況，我還在任上，把你提到副部級，不太合適，所以你要不要考慮換個地方工作？」

　　「您的意思，讓我當公安廳長，不掛副省長？」

　　沈青雲詫異的問道。

　　他又不是笨蛋，父親說的這麼拐彎抹角，很顯然是對於自己的安排有了其他的想法。

　　「也不一定。」

　　沈振山對兒子自然沒什麼好隱瞞的，坦然說道：「你也可以轉到行政口，你覺得怎麼樣？」

　　「這個，我考慮一下好麼？」

　　沈青雲有點意外，猶豫了一下說道。

　　「好。」

　　沈振山笑了笑，對沈青雲解釋道：「你不用太擔心，我這隻不過是一個想法，最快也要明年才會有動作，所以你不要著急，自己思考一下，下一步要怎麼辦。」

　　「好的。」

　　沈青雲連忙點頭答應著。

　　掛斷電話之後，沈青雲坐在那裡沉思了許久，腦子裡一直在想著父親的話。

　　其實他明白父親的意思，作為公安系統的幹部，自己的上升路線其實是固定的。

　　下一步正常情況下，自己可以在這個常務副廳長的位置上調任到其他省份，再幹幾年之後，要麼擔任不兼任副省長的公安廳長，要麼就調到公安部任職。

　　等到四十多歲的時候，便可以擔任副省長兼公安廳長，跨入副部級的行列。

　　至於能不能到正部級的位置，那要看運氣，也要看時機。

　　但不管怎麼說，公安政法系統的天花闆擺在那裡。

　　不過。

　　如果自己進入行政系統，那今後可以操作的空間就大了。

　　想到這裡。

　　沈青雲深吸了一口氣，心裏面已經有了決定。

　　……………………

　　三天之後，沈青雲帶領著省紀委的巡視組，離開了泉城，前往清江市。

　　很快。

　　一行人抵達了清江市。

　　面對省委巡視組的到來，清江市委市政府非常重視，市委書記杜曉峰、市長林晨曦親自率領著市裡四套班子的領導們，在入城口迎接巡視組一行人。

　　七月清江市像個蒸籠，柏油路面蒸騰著熱浪，高速公路入口處的電子屏刺目地滾動著「熱烈歡迎省委巡視組蒞臨指導」的紅色字幕。

　　沈青雲坐在巡視組中巴車的前排，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膝蓋上的牛皮文件包，金屬拉鏈在他掌心劃出冰涼的觸感。

　　包裡那幾封匿名舉報信的字跡彷彿穿透紙張，灼燒著他的神經。

　　開發區違規征地、市政工程暗箱操作、公職人員收受巨額賄賂，每一條線索都像毒蛇般纏繞在清江市權力的根脈上。

　　來之前跟省紀委書記李志勇的單獨談話，讓沈青雲知道，張愛民把自己調過來的原因很簡單，因為他很清楚，隻有自己才不會畏懼這些人威逼利誘。

　　「沈組長，到了。」

　　省紀委工作人員的聲音讓沈青雲從沉思中驚醒。

　　車門推開的瞬間，熱浪裹挾著此起彼伏的掌聲湧進來，沈青雲整了整藏青色西裝，喉結微微滾動。

　　他知道自己即將踏入的不僅是一座城市，更是一場暗流洶湧的博弈。

　　清江市委書記杜曉峰挺著微微發福的肚子，皮鞋踏在發燙的路面上發出噠噠聲，臉上堆滿了笑容，客客氣氣的對沈青雲說道：「沈組長一路辛苦了。清江市上下翹首以盼，就等著巡視組來給我們的工作把把脈。」

　　他身後的清江市委書記兼市長林晨曦扶了扶金絲眼鏡，鏡片後的目光躲閃，與沈青雲握手時掌心沁出的汗意，都在無聲訴說著不安。

　　很顯然。

　　對於省委巡視組的到來，沒有人會喜歡的。

　　畢竟大家都很清楚，這幫欽差大臣的目的可不是歌功頌德，而是來挑刺的。

　　「杜書記、林市長客氣了。」

　　沈青雲嘴角扯出公式化的微笑，餘光掃過兩側列隊的市領導。

　　四套班子成員個個西裝筆挺，兇前的黨徽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可那一張張臉上的表情卻各有玄機。

　　有人滿臉討好，像是等待老師誇獎的學生。

　　有人強裝鎮定，指節卻因為攥緊公文包泛白。

　　還有人不時偷瞄杜曉峰，等著這位一把手的眼色行事。

　　人群中，清江市副市長兼市公安局局長趙冬初也看向了沈青雲，視線交錯的一瞬間，他對沈青雲微微一笑，一臉的客氣。

　　寒暄間，沈青雲的目光掃過迎接隊伍外圍的黑色奧迪車隊，車牌尾號不是一就是二的數字格外刺眼。

　　他在心裡冷笑不已，這迎接省委巡視組的排場，都快趕上迎接中央領導了。

　　這誇張的陣仗背後，藏著的是心虛，還是示威？

　　「沈組長，咱們先去市委會議室休息？」

　　杜曉峰看向沈青雲，伸手做出請的手勢，笑著說道：「我們準備了詳盡的工作彙報，也算是給巡視組交個底。」

　　他說話時，手腕上的沉香手串輕輕晃動，散出一股甜膩的香氣。

　　沈青雲垂眸思索片刻，那些舉報信裡的內容在腦海中翻湧。

　　如果此時跟著他們去市委，怕是要陷入一場精心準備的表演。

　　他擡眼看向杜曉峰，目光如炬：「不必了。既然來了，就直接去基層轉轉。聽說清江開發區最近有幾個項目推進得很快，我想去現場看看。」

　　話音未落，杜曉峰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像是被定格的蠟像。

　　林晨曦扶眼鏡的手頓在半空，喉結上下滾動。

　　人群中傳來細微的騷動，如同平靜的湖面被投下了石子。

　　誰也沒想到，沈青雲居然不按照常理出牌！

　　「這……」

　　杜曉峰很快調整表情，伸手想搭沈青雲的肩膀，卻在半空尷尬地收回，最後無奈的說道：「沈組長舟車勞頓，還是先回市委休整，工作的事……」

　　「杜書記，巡視組的工作安排就不勞您費心了。」

　　沈青雲側身避開他的觸碰，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轉頭看向隨行人員說道：「王主任，聯繫開發區管委會，二十分鐘後現場彙報。」

　　說完這句話，他邁步走向車輛，黑色皮鞋與地面碰撞出清脆的聲響，每一步都像是在宣示著決心。

　　站在沈青雲身邊的省紀委第二督查室主任王啟年呵呵一笑，拿起電話便開始通知清江市開發區管委會。

　　事實上。

　　他們很清楚，清江市經濟開發區管委會的一把手，肯定就在歡迎的人群當中。

　　但這個流程必須要走，這是規矩！

　　車隊很快便再次啟動了，沈青雲坐在車裡，從後視鏡當中看見杜曉峰背著手與林晨曦低聲交談，兩人陰沉的臉色彷彿暴風雨前的烏雲。

　　很快，市委市政府的車隊跟上了巡視組的車隊。

　　片刻之後，他們來到了清江市經濟開發區所在的地方。

　　沈青雲下了車，望著面前林立的塔吊和荒草叢生的閑置地塊，舉報信裡的文字再次浮現眼前。那些被強征土地的村民照片、偽造的招標合同複印件、銀行流水上可疑的巨額轉賬記錄，此刻都在他腦海中交織成一張巨大的網。

　　他很清楚，這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想要破局，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但沈青雲知道，如果自己不拿出一個強硬的態度，這次在清江市註定是要無功而返的。

　　所以。

　　這個下馬威他必須要讓清江市的一些人感受到，隻有這樣自己和巡視組的下一步工作才好開展。

　　「沈組長。」

　　杜曉峰和林晨曦帶著人很快就跟了上來，來到沈青雲面前。

　　「杜書記。」

　　沈青雲指了指不遠處那片並沒有開工的土地，對杜曉峰開口問道：「我要是沒記錯，你們清江市上報的項目審批當中，這片土地應該已經被賣掉了吧？」

　　「是的。」

　　杜曉峰沒說話，一旁的市長林晨曦猶豫了一下，還是點點頭說道：「不過開發商南華集團資金方面遇到一些困難，所以一直沒有進行開發。」

　　「是麼？」

　　沈青雲平靜的說道：「那你告訴我，拆遷走的那些群眾們，現在住在哪裡？」

　　「這個……」

　　林晨曦猶豫著，卻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沈青雲。

　　因為他很清楚的知道，那些群眾如今並沒有得到安置，很多人都在等著回遷房，可距離這片土地被拆遷已經三年了。

　　「南華集團是吧？」

　　沈青雲淡淡地說道：「今天就這樣，明天上午，我們在市委召開辦公會，我要見到南華集團的負責人，沒問題吧？」

　　「沒問題，沒問題。」

　　杜曉峰一愣神，隨即連忙點頭答應著。

　　在他看來，沈青雲這是給面子，沒有當場發飆，讓清江市這邊有機會去彌補這件事。

　　可熟悉沈青雲的人卻都知道，這位可不是那種善良的人。

　　沈青雲沒有再說什麼，轉身便離開了這裡。

　　…………

　　住宿的地方，是清江市委提前安排好的酒店，畢竟省委巡視組，他們必然要好好接待。

　　沈青雲對此倒是沒什麼意見，有紀委的人跟著，真要是超出接待標準了，省紀委那邊的人就會提醒自己了。

　　吃過晚飯之後，沈青雲把巡視組的副組長，省紀委第二督查室主任王啟年叫到了自己的房間。

　　「沈組長。」

　　王啟年來到沈青雲的房間，客客氣氣的說道。

　　兩個人之前並沒有共事過，其實不太熟悉，但沈青雲的名聲王啟年早就聽說過，知道這位不是一般人，對他自然很客氣。

　　「老王。」

　　沈青雲看向王啟年，隨意的開口說道：「你覺得，清江市的問題，要從何查起？」

　　巡視組下來就是找問題的，自然不是無的放矢，這一點沈青雲心知肚明。

　　所以，他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跟清江市這邊的領導搞好關係，要不然也不至於一見面就給市委書記和市長這些人一個下馬威。

　　說到底，沈青雲就是故意的。

　　「這個，從我們現有掌握的證據來看，清江市的問題不少。」

　　王啟年對沈青雲緩緩說道：「不過沈組長，咱們如果想要查出一些問題，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你比如這個南華集團，他們在清江市盤踞多年，各方面的關係錯綜複雜，想要調查他們，難度很高啊！」

　　「哈哈哈！」

　　沈青雲聞言頓時笑了起來。

　　他眯著眼睛，看著王啟年一字一句的說道：「難度再高也要查，不是麼？」

　　頓了頓。

　　沈青雲意味深長的說道：「更何況，他們再牛，難不成腦袋不是肉長的，骨頭比子彈還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