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澤華，是劉書記提拔起來的幹部。」

　　周啟明猶豫了一下，還是小心翼翼的說道。

　　他不需要說的太多，僅僅是這一句話，就已經表明了全部的內容。

　　「我知道了。」

　　沈青雲微微點頭。

　　他沒有再說什麼，擺擺手便讓周啟明離開了自己的辦公室。

　　雖然剛開始很憤怒，但沈青雲知道，有些事情光靠憤怒是解決不了的。

　　所以。

　　他必須要抓到足夠多的證據才行。

　　………………

　　常山市政府會議室內，環形會議桌擦得鋥亮，銀色投影儀的藍光在牆面跳躍。

　　九點三十分，沈青雲提前十分鐘推開會議室大門，深藍色西裝筆挺，領帶夾在晨光中泛著冷光。

　　他環視一圈，黨組成員們正三三兩兩交談，見到他進來，談話聲戛然而止。

　　大家紛紛站起身，對他的到來表示歡迎。

　　這就是一把手的氣勢。

　　雖然沈青雲在常山市委是二把手，但在市政府這邊，他才是真正做主的人。

　　「開始吧。」

　　沈青雲將文件夾放在主位，金屬扣撞擊桌面發出清響。

　　他解開西裝最上方的紐扣，目光掃過常務副市長田正君。

　　對方穿著深灰色西裝，正慢條斯理地整理髮言稿，金絲眼鏡後的眼神晦暗不明。

　　副市長兼市發改委主任賀軍然率先起身，手裡的文件翻得嘩嘩作響：「沈市長，各位領導，今年一季度我市經濟同比增長百分之四，但傳統製造業轉型遇阻，紡織園區……」

　　「停。」

　　沈青雲擡手打斷了賀軍然的話，指尖敲了敲桌沿，淡淡地說道：「說重點，上個星期我要求調研的中小企業融資難問題，進展如何？」

　　賀軍然聞言喉結上下滾動，額角沁出細汗，猶豫了一下說道：「目前已協調三家銀行，但部分企業反映，貸款審批流程仍然需要改進。」

　　「流程繁瑣是老問題。」

　　常務副市長田正君突然開口說道，他往後靠在椅背上，雙手交叉放在腹部，對沈青雲認真的說道：「市長，改革得循序漸進，不能操之過急。」

　　會議室的空氣瞬間凝固，眾人的目光在兩人之間遊移。

　　誰也沒想到，常務副市長居然敢跟市長頂牛！

　　沈青雲轉動著鋼筆，筆尖在筆記本上劃出斷斷續續的線條：「老田，中小企業等不起。我在基層調研時，有家紡織廠因為貸不到款，三百名工人的工資都發不出。」

　　他的聲音陡然提高，鋼筆重重戳在桌面，淡淡地說道：「這不是數字，是三百個家庭！」

　　田正君聞言推了推眼鏡，嘴角勾起似有若無的笑意：「市長心繫民生值得肯定，但財政也有難處。就說太平縣教師工資拖欠問題，窟窿還沒補上……」

　　「所以更要盤活資金。」

　　沈青雲猛地起身，椅子與地面摩擦出刺耳聲響，他看著眾人，冷冷的說道：「今天我去吃早餐，早餐店的老闆告訴我，城管局每周收一條芙蓉王當管理費。」

　　他掏出手機，屏幕上是拍下來的視頻。

　　王隊長踹開早餐店門的畫面在會議室大屏投出。

　　「這就是某些部門的生財之道。」

　　沈青雲冷冷的說道。

　　會議室陷入死寂，唯有投影儀的散熱風扇嗡嗡作響。

　　分管城建的副市長鬍凱莉臉色煞白，手指無意識地摳著會議桌邊緣。

　　田正君的瞳孔微微收縮，隨即恢復如常：「市長，這可能是個別現象，我建議先調查清楚。」

　　「我也是這麼想的，我會請紀委蕭朝貴書記派人調查的。」

　　沈青雲冷笑一聲，重新坐下時扯鬆了領帶，看著眾人說道：「今天請各位來，是要立規矩。」說著話。

　　他抽出一份文件，紙張在會議桌上散開：「從現在起，所有行政收費必須公示，審批流程壓縮三分之一。田副市長，你是常務副市長，牽頭制定細則，下周常委會過審。」

　　田正君的下頜繃緊，卻隻能點頭答應著：「我服從安排。」

　　說完之後，他端起保溫杯喝了口茶，杯壁霧氣模糊了鏡片後的眼神。

　　雖然很不情願，但沈青雲畢竟是市長，自己隻能聽從對方的命令。

　　接下來的議程在緊繃的氣氛中進行。

　　胡凱莉彙報老舊小區改造進度時，沈青雲突然發問：「光明小區的拆遷款為什麼延遲發放？聽到這個問題，胡凱莉擦著汗解釋：「開發商資金出現了問題。」

　　「讓開發商三天內到我辦公室。」

　　沈青雲打斷她，毫不客氣的說道：「政府不能替不良企業背鍋。」

　　胡凱莉連忙點頭答應著。

　　會議持續到正午，陽光斜斜照進會議室，在沈青雲的筆記本上投下明暗交界線。

　　當分管教育的副市長鬍勁松彙報到教師培訓經費不足時，田正君再次開口：「市長，財政確實捉襟見肘，是否可以暫緩……」

　　「教育經費一分都不能少。」

　　沈青雲將筆重重摔在桌上，筆尖在紙面洇出墨團，沉聲道：「拖欠教師工資的事還沒解決，現在又要剋扣培訓經費？我看某些人不是沒錢，是把錢花在了不該花的地方！」

　　他的目光掃過眾人，最後落在田正君身上，對方正低頭翻文件，手指關節泛白。

　　很顯然。

　　田正君沒想到，這位沈青雲市長，原本不顯山不露水的，結果卻突然在市長工作會議上發飆。

　　更重要的地方在於，他沒有針對任何人，隻是單純的想要整頓常山市的吏治而已。

　　這傢夥到底是怎麼回事？

　　很快，會議結束了。

　　眾人魚貫而出，沈青雲卻沒有走，而是獨自留在會議室。

　　望著窗外車水馬龍的街道，沈青雲忽然有種特別疲倦的感覺。

　　他是真的沒想到，這常山市的問題竟然這麼多。

　　以前做警察的時候，總覺得自己隻要負責抓犯人就好，後來隨著地位的不斷提升，沈青雲這才意識到，原來很多時候，那些違法犯罪的犯人跟某些貪贓枉法的官員相比起來，簡直善良了無數倍。

　　畢竟犯人造成的危害，和官員相比，實在是差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