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6章 疏而不漏
李天軍的口香糖「啪」地掉在腿上,臉色慘白如紙:「那……那咱還能跑掉嗎?曼谷那邊的朋友靠譜不?」
「放心。」
張東哲從後備箱拎出個黑色背包,拉鏈拉開的瞬間,露出裡面的假護照和碼得整整齊齊的現金,紅色鈔票在路燈下泛著油膩的光:「護照是三個月前托越南佬辦的,名字叫張偉,照片是我剃平頭拍的,連指紋都用矽膠改了。機場安檢口有我找的門路,姓黃的隊長收了我五十萬,保證放我們過關。」
他看了眼手錶,指針指向十一點半,重新發動汽車:「再有一個小時到機場,趕上淩晨兩點十五分的航班,飛曼谷經停河內,天亮就能落地。等沈青雲他們反應過來,咱早就喝著泰式奶茶看人妖表演了。」
聽到他的話,李天軍這才放下心來,露出一抹笑容。
帕薩特重新匯入車流時,省城國際機場的監控室裡,省紀委書記楚天舒正盯著巨大的屏幕。穿便衣的紀檢幹部小鄭指著畫面裡的黑色轎車,聲音壓得極低:「楚書記,目標距離停車場還有五公裡,車速還是很快。」
楚天舒呷了口濃茶,茶漬在搪瓷杯底積成褐色的圈,像幅抽象畫。
他擡眼看向屏幕,指尖在張東哲的照片上敲了敲:「讓停車場入口的同志注意,他們可能會換衣服。張東哲平時總穿藏青色夾克,今天大概率會換深色衝鋒衣,他髮際線高,說不定會戴假髮。」
「明白。」
小鄭在筆記本上速記:「李天軍特徵明顯,一米七五左右,兩百斤,穿黑色運動服,拎著個銀色密碼箱,輪子上貼著『宏達建材』的貼紙。」
楚天舒點點頭,推開窗戶,機場跑道的轟鳴聲湧進來,帶著航空煤油的氣味:「別在停車場動手,也別在安檢口。等他們過了關,到登機口坐穩了再行動。給華陽市那邊留點面子,畢竟是市委常委。
他頓了頓,又補充道:「讓登機口的地勤配合一下,晚點通知登機,給我們留夠時間。」
………………
淩晨一點十分,黑色帕薩特悄無聲息地滑進機場地下停車場的角落。
張東哲熄滅引擎,側耳聽了聽周圍的動靜,隻有通風管道發出的嗡鳴。
他打開後備箱,四個銀色行李箱堆得像座小山,拉鏈上的鎖扣閃著寒光。
「換衣服。」
他扔給李天軍件灰色衝鋒衣,自己則套上件深藍色連帽衫,帽子拉得很低,遮住半張臉。
從包裡掏出假髮套,黑色的短髮垂在額前,他對著後視鏡擺弄了半天,直到完全看不出原來的髮際線。
「姐夫,咱分開走保險點。」
李天軍拎著密碼箱,手指因為用力而發白:「我從三號門進,你走五號門,曼谷機場見。」
張東哲拍了拍他的肩膀,掌心的汗沾在對方的衝鋒衣上:「到了曼谷機場,找穿紅色制服的地勤,報老黃的名字,會有人接咱們。記住,不管誰問,就說去考察農業項目,千萬別提國內的事。」
李天軍重重點頭,轉身時密碼箱的輪子在地面劃出刺耳的響。
張東哲望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才拎起背包走向二號門,背包帶勒得肩膀生疼。
裡面裝著的五十萬現金,像塊燒紅的烙鐵,燙得他心慌。
他不可能按照跟小舅子商量好的計劃行動,在張東哲的心裏面,誰也不可信,他可沒打算直接去曼谷。
二號門的感應燈隨著他的腳步亮起,穿制服的保安正在低頭刷手機,擡頭瞥了他一眼,沒多問。
張東哲攥緊背包帶,手心的汗把帶子浸得發黑,心臟在兇腔裡擂鼓,震得耳膜發疼。
值機櫃檯前沒什麼人,穿紅色制服的地勤正在整理單據。
張東哲把假護照遞過去,指尖的汗打濕了紙頁邊緣。地勤掃了眼護照,又擡頭看了看他,忽然笑了笑:「先生,您這護照照片看著有點眼熟啊。」
張東哲的皿液瞬間衝上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成冰。
他強扯出個笑,聲音乾澀:「去年辦的,可能光線不好,拍得有點怪。」
「沒事。」
地勤在電腦上敲了幾下,印表機吐出登機牌,笑著說道:「淩晨兩點十五分去仁川的航班,登機口十四號,祝您旅途愉快。」
接過登機牌的瞬間,張東哲的手差點抖掉。
他轉身走向安檢口,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踩在刀尖上。
安檢員拿著掃描儀在他身上掃過,儀器在腰部發出「嘀嘀」的輕響,他的心猛地提到嗓子眼。
「兜裡有鑰匙?」
安檢員擡頭問,語氣平淡。
「是……是的。」
張東哲慌忙掏出鑰匙串,金屬碰撞的聲響在寂靜的通道裡格外刺耳。
過了安檢,他沿著指示牌走向十四號登機口,腳步越來越快,幾乎要小跑起來。
候機大廳的落地窗外,一架飛機正緩緩滑向跑道,引擎的轟鳴震得玻璃發顫。
張東哲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掏出手機想給李天軍發消息,卻發現這裡是信號屏蔽區,屏幕上隻有「無服務」三個字。
他鬆了口氣,靠在椅背上,望著窗外漆黑的夜空。
雲層很厚,看不見星星,隻有遠處的導航燈在閃爍,像串迷途的眼睛。
再有半小時就能登機,等飛機衝上雲霄,沈青雲、田富國、那些紀檢幹部……都將成為身後的塵埃。
淩晨一點四十五分,廣播裡本該響起登機通知的女聲遲遲沒出現。
張東哲有些焦躁,起身想去問地勤,剛邁開腿,就看到幾個穿便衣的男人朝自己走來。
為首的人頭髮花白,眼神銳利,走到他面前時,亮出了證件。
「張東哲同志,省紀委決定對你實施雙規。」
楚天舒的聲音平靜得像結了冰的湖面,身後的兩名紀檢幹部已經站到他兩側:「請跟我們走一趟,配合調查。」
張東哲的假護照「啪」地掉在地上,連帽衫的帽子滑下來,露出光禿禿的頭頂。
他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喉嚨像被什麼東西堵住,隻能聽見自己急促的呼吸聲。
「為……為什麼……」
他的聲音發顫,像風中的殘燭,不解的說道:「你們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楚天舒彎腰撿起護照,指尖彈了彈封面,灰塵在燈光下飛舞:「沈青雲書記說,你這種人,越是覺得計劃天衣無縫,越容易在細節上露馬腳。」
他示意身後的人上前,淡淡地說道:「走吧,華陽市的舊城改造項目,還有很多賬等著你算。」
張東哲被帶走時,登機口的電子屏突然閃爍了一下,航班狀態從「準備登機」變成「延誤」。遠處的停機坪上,那架本該載他逃亡的飛機,像隻被縛住翅膀的鳥,在探照燈下泛著冰冷的光。
淩晨兩點,沈青雲的手機震動了一下。
邱健華髮來條簡訊:「人已抓獲。」
他望著窗外泛起魚肚白的天空,點開那條糧農割麥的短視頻,把音量調大。
「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的童聲在空蕩的客廳裡回蕩,沈青雲端起早已涼透的濃茶,一飲而盡。
茶很苦,卻讓他混沌的腦子清醒了幾分。
他知道,張東哲的落網隻是一個逗號,接下來的路,還很長。
落地窗外,第一縷晨曦正刺破雲層,給城市的輪廓鍍上金邊。
沈青雲走到書桌前,翻開筆記本,在張東哲三個字旁邊畫了個叉,筆尖劃過紙頁的沙沙聲,在寂靜的清晨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