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6章 親自上陣
一個星期之後。
市公安局辦公大樓的走廊裡,消毒水的味道混著晨光漫進來。
沈青雲踩著光潔的地磚往前走,皮鞋跟敲擊地面的聲響被空曠放大,驚得走廊盡頭的綠蘿抖落了片葉子。
他剛從市委大院過來,手裡還攥著那份被紅筆圈得密密麻麻的口供,紙頁邊緣被指腹磨出了毛邊。
「沈書記,您來了。」
孫健站在辦公室門口,警服的袖口沾著點咖啡漬,顯然是剛熬夜整理完材料。
他側身讓出位置,手裡的文件夾在身側輕輕晃著,對沈青雲彙報道:「胡大力的案子材料都在這兒,還有解救婦女的名單,您過目。」
沈青雲走進辦公室,反手帶上門。
百葉窗沒拉嚴,陽光從縫隙裡鑽進來,在堆積如山的卷宗上割出幾道亮痕。
他把手裡的口供往桌上一放,金屬杯墊被撞得叮噹作響:「你覺得胡大力的口供可信嗎?」
孫健的手頓了頓,把剛泡好的茶推過去:「按他說的,我們在石窩村周邊又解救十一名婦女,時間線能對上。老鬼這個人名,也在其他買主的口供裡出現過……」
「但他隻說自己是幫忙介紹。」
沈青雲打斷他,指尖在「老鬼」兩個字上重重一戳,紙頁被戳出個淺洞:「一個瘸子,在村裡種地的農民,憑什麼能聯繫上人販子?還能幫著介紹客戶?」
孫健的喉結滾了滾,端起自己的搪瓷缸喝了口,茶漬在缸底積成深色的圈:「可能……可能是老鬼覺得他可靠?石窩村偏,不容易被發現……」
「你當人販子是傻子?」
沈青雲的聲音陡然拔高,卷宗被他推得嘩啦作響:「老鬼這種人,最忌諱中間環節多。胡大力要是隻拿點好處費,根本沒必要跟他合作五年。」
他起身踱到窗前,望著樓下訓練場上整齊的隊列,淡淡地說道:「我在省廳當副廳長的時候,審過一個類似的案子。村裡的介紹人,其實都是人販子的下線,負責物色買家、看押貨物,抽成比誰都高。」
孫健的眉頭擰成了疙瘩,手裡的文件夾邊緣被捏得發白:「您的意思是……胡大力不隻是介紹人?」
他也是很有經驗的老警察,對於這方面的事情還是非常敏感的,馬上就意識到了不對勁的地方。
「他就是團夥裡的人。」
沈青雲轉過身,目光銳利如刀,一字一句的說道:「你看他口供裡寫的,每次老鬼帶人來,都先住我家。住他家?一個瘸子的破屋,比人販子的窩點還安全?」
他抓起另一份筆錄:「這個叫王老五的買主說,胡大力能保證姑娘聽話,不聽話的他有辦法治。什麼辦法?他一個農民,哪來的辦法?」
辦公室裡靜得能聽見筆尖劃過紙頁的聲響。
孫健看著沈青雲圈出的疑點,額角的汗順著鬢角往下淌:「那……那我再提審他一次?讓預審科的同志上?」
事到如今,他自然明白髮生了什麼。
很顯然,大家都被胡大力那傢夥給耍了,他避重就輕,隱藏了自己人販子的身份。
「不用。」
沈青雲坐回椅子上,指節在桌面上輕輕敲擊,節奏沉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緩緩開口說道:「把他押到市裡來,我親自審。」
「什麼?」
孫健猛地擡頭,眼裡滿是震驚:「書記,這不合規矩啊。您是市委書記,哪能親自去審訊室……」
「規矩是死的,案子是活的。」
沈青雲打斷他,從抽屜裡翻出箇舊本子,封面印著「江北省公安廳」的燙金字樣:「這是我當年的審訊筆記。胡大力這種人,看著老實,其實精得很,對付他,得用老辦法。」
他把本子往桌上一放,裡面夾著的照片滑了出來——年輕的沈青雲穿著警服,舉著槍站在案發現場,眼神淩厲。
孫健看著照片,突然想起當年的往事。
沈青雲當年在富民縣的時候,是出了名的「閻王審」,再硬的骨頭都能給啃下來。
他喉結動了動,點了點頭:「我這就安排,要不要讓預審科的同志陪著?」
「不用陪。」
沈青雲把照片塞回本子裡,淡淡地說道:「就我和他。」
他頓了頓,補充道:「把監控關了,審訊室裡除了我們倆,不能有第三個人。」
孫健雖然還是不解,但看著沈青雲堅定的眼神,終究沒再反駁。
他抓起文件夾往外走,走到門口時,聽見沈青雲在身後說:「告訴看守所,別給胡大力戴太重的鐐銬,松著點。」
「松著?」
孫健愣住了,有點詫異。
「他腿不好,松著點,他才會覺得我們沒掌握實據。」
沈青雲的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對付這種人,得先讓他放鬆警惕。」
孫健一愣神,隨後連忙點頭答應下來。
等孫健走之後,辦公室裡隻剩下沈青雲一人。
他翻開胡大力的口供,指尖在「十年前在火車站認識老鬼」這句話上反覆摩挲。
陽光慢慢爬上紙頁,把字跡曬得發燙,像在暗示著什麼。
他想起石窩村那間昏暗的土坯房,想起楊慧珍空洞的眼神,想起那本藏在木箱上的法語版《小王子》。
「十年……」
他低聲自語,指腹撫過紙頁上的摺痕:「你以為藏在村裡種地,就能把黑的洗成白的?」
窗外的風突然掀起百葉窗,陽光猛地湧進來,照亮了卷宗上密密麻麻的名字。
那是十幾個被拐婦女的名字,每個名字背後,都是一段被偷走的人生。
沈青雲合上本子,指尖在封面上輕輕一磕,像是在對自己說,也像是在對那些看不見的受害者說:「等著,很快就輪到你們回家了。」
走廊裡傳來孫健安排工作的聲音,清晰而有力。
沈青雲端起已經涼透的茶,一飲而盡。
茶的苦澀漫過舌尖時,他彷彿又回到了當年的審訊室,燈光慘白,嫌疑人的呼吸聲在耳邊起伏,而他手裡的筆,正等著寫下真相。
………………
兩個小時之後。
市公安局審訊樓的走廊長而幽深,白牆被歲月浸出淡淡的黃漬,頭頂的白熾燈嗡嗡作響,光線慘白得像手術刀。
沈青雲踩著水磨石地面往前走,皮鞋跟敲擊地面的聲響在空曠裡反覆回蕩,驚得牆角的蜘蛛猛地縮成一團。
「書記,都準備好了。」
孫健站在審訊室門口,警服的領口扣得嚴嚴實實,額角卻沁著層薄汗。
他側身推開厚重的鐵門,一股消毒水混著汗味的氣息撲面而來:「胡大力剛提過來,情緒不太穩定。」
沈青雲沒說話,目光落在門上的觀察窗上。
玻璃後的審訊椅是特製的,黑色的皮革泛著冷光,金屬鐐銬在燈光下閃著寒芒。
他想起十年前在刑偵支隊的時候,自己就是在這樣的房間裡,審出了那個連環殺人案的真兇。
「我進去單獨審。」
沈青雲扯了扯襯衫領口,聲音透過厚重的門闆傳出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把監控關了,任何人不準靠近。」
孫健的眉頭猛地跳了跳:「書記,您的安全……」
他倒是不在意規矩不規矩的,關鍵是沈青雲可是市委書記,萬一有什麼事情,自己承擔不起那個責任。
「出了問題我負責。」
沈青雲的手指已經按在門把上,指腹觸到冰冷的金屬:「你在外面等著,我要他說真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