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七的清晨，華陽市被一層薄薄的雪覆蓋，像裹了層白糖的年糕。

　　沈青雲穿著深灰色羽絨服，領口露出紅色圍巾的一角，站在市公交總公司的調度中心裡，玻璃窗外的公交車正緩緩駛出站台，車身上「春節期間正常運營」的紅色標語格外醒目。

　　「師傅們辛苦啊。」

　　沈青雲握住調度員老張的手，對方的指關節凍得發紅，指甲縫裡還嵌著黑泥，熱情的說道：「越是過節越忙，家裡都安頓好了？」

　　老張咧開嘴笑，露出被煙熏黃的牙：「領導放心，媳婦孩子都回鄉下了，我值完這班崗就回去。就是這雪天路滑，得提醒司機們慢點開。」

　　沈青雲點點頭，走到調度屏幕前，看著密密麻麻的公交線路圖：「昨天我看新聞，你們加開了十條夜班車？」

　　公交公司總經理連忙上前：「是的書記，針對返鄉務工人員和晚班族，末班車延長到淩晨一點。還備了二十輛應急車，萬一有車拋錨能及時頂上。」

　　「做得好。」

　　沈青雲的目光掃過牆上的值班表，嚴肅的說道：「要保證司機師傅們的休息，不能疲勞駕駛。食堂年夜飯得弄豐盛點，餃子、紅燒肉都得有，讓大家在崗位上也能感受到年味兒。」

　　說著話，他指著角落裡的微波爐，直接說道：「這箇舊了，換個新的，讓師傅們能熱口熱飯。」

　　離開公交公司時，雪又開始下了，細碎的雪花落在沈青雲的羽絨服上，瞬間化成水珠。

　　吳明浩遞過一把黑傘：「書記，下一站去自來水公司？」

　　「嗯，看看他們的應急搶修隊。」

　　沈青雲踩著積雪往前走，皮鞋踩在冰面上發出咯吱聲，淡淡地說道：「老百姓過年，水電氣暖一樣都不能出問題。」

　　自來水公司的搶修車間裡，十幾個穿著藍色工裝的工人正圍著一台管道熱熔機忙碌。

　　看到沈青雲進來，車間主任連忙關掉機器，轟鳴聲戛然而止。

　　「市委書記怎麼來了？」

　　一個年輕工人手裡還拿著扳手，臉上沾著油污，不好意思地往圍裙上擦手。

　　沈青雲走到一堆待命的搶修工具前，拿起一個沉甸甸的管鉗：「你們這工具都檢查過了？」

　　「都檢查三遍了！」

　　車間主任拍著兇脯對沈青雲保證道：「昨天還搞了演練，保證接到報修後，市區半小時、郊區一小時內趕到。」

　　牆角的保溫桶冒著熱氣，沈青雲掀開蓋子，裡面是滾開的薑湯：「這是給師傅們準備的？」

　　「是啊，天太冷，喝點薑湯暖和。」

　　那經理說道。

　　沈青雲舀了一碗，抿了一口，辛辣的暖意從喉嚨一直流到胃裡：「好辦法，不過光喝薑湯不夠。」

　　說著話，他轉頭對隨行的人社局局長說道：「搶修人員的春節補貼要翻倍，再給他們家屬送點年貨，米、面、油都備齊了，讓家裡人也能感受到政府的心意。」

　　他看向一個正在擦工具的老師傅：「李師傅，聽說您兒子在部隊，今年回來過年嗎？」

　　老師傅愣了一下，沒想到沈青雲記得自己：「不回呢，部隊忙。領導放心，我在這兒值班踏實。」

　　「好樣的。」

　　沈青雲拍了拍他的肩膀：「回頭讓工會給您兒子寄點咱們這兒的特產，也算替您盡份心意。」

　　從自來水公司出來，車子駛向市醫院。

　　門診大廳裡人來人往，消毒水的味道裡混著淡淡的臘梅香，大廳角落擺著幾盆盛開的臘梅，是後勤科特意搬來的。

　　院長陪著沈青雲走到兒科病房，一個護士正給哭鬧的孩子紮針，動作輕柔得像在拈繡花針。沈青雲站在門口等她忙完，才輕聲說：「過年期間病人多，你們更辛苦了。」

　　護士摘下口罩，臉上有幾道勒痕：「習慣了領導，每年都這樣，就是……」

　　她猶豫了一下，「有些外地護士想回家，我們排了好幾次班才協調好。」

　　「輪休制度要落實好。」

　　沈青雲聞言看著牆上的排班表，緩緩說道：「保證每個人都能輪休幾天，哪怕隻能在家待一天，也得讓人家跟家人見個面。食堂年夜飯加幾個硬菜，給值班的同志發點水果禮盒。」

　　他走到病房門口，看到一個正在給孩子講故事的護工，笑著問道：「大姐，過年不回家？」

　　護工放下故事書，搓了搓手：「不回了，這孩子爸媽回老家了，我在這兒陪著。」

　　「辛苦您了。」

　　沈青雲從口袋裡掏出一個紅包：「一點心意，給孩子買點零食。」

　　護工連忙擺手：「這可使不得，領導您太客氣了。」

　　「拿著吧，就當是壓歲錢。」

　　沈青雲把紅包塞到孩子手裡，孩子咯咯地笑了起來。

　　他走到住院部樓下，看到幾個穿著紅馬甲的志願者在給病人家屬指路。

　　其中一個戴眼鏡的姑娘，兇前的工牌上寫著「湘君縣一中」，沈青雲心裡一動：「小姑娘是湘君縣的？」

　　姑娘點點頭：「是的，我來市裡走親戚，聽說醫院缺志願者就過來了。」

　　「家裡都好？」

　　沈青雲問道。

　　「挺好的，就是我媽說，縣裡最近查得嚴，好多幹部都被問話了。」

　　姑娘的話剛出口，就被旁邊的護士長瞪了一眼，連忙低下頭。

　　沈青雲沒再追問，隻是拍了拍她的肩膀：「謝謝你啊，做好事積德。」

　　離開醫院時已近中午，車子路過市中心的菜市場，沈青雲讓司機停下車。

　　市場裡人聲鼎沸，紅對聯、紅燈籠、凍魚凍肉堆得像小山。他走到一個賣白菜的攤位前，攤主是個老太太，正用稻草捆白菜。

　　「老人家，這白菜多少錢一斤？」

　　沈青雲笑著問道。

　　「一塊二，領導！」

　　老太太嚇了一跳，隨後看到沈青雲身後的一大群人，手忙腳亂地想站起來，卻被沈青雲按住了，笑著問道：「年貨都備齊了？」

　　「齊了齊了，兒子昨天給我買了新棉襖。」

　　老太太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縫，下意識的說道：「就是聽說湘君縣出了大事，唉，那彭書記是個好人啊……」

　　沈青雲的笑容淡了些，付了錢拎著白菜上車。

　　吳明浩看著他把白菜放在後座，輕聲說：「書記，下午還要去電力公司和消防支隊。」

　　「嗯。」

　　沈青雲望著窗外掠過的紅燈籠，心裡像壓著塊冰，彭向陽的案子沒進展，這年過得也不踏實。

　　………………

　　下午的走訪同樣細緻。

　　在電力公司，他詳細詢問了電網負荷情況，叮囑值班人員要二十四小時監測數據。在消防支隊，他查看了消防車的裝備，和消防員一起檢查了消防栓，還特意問了年夜飯的安排。

　　下午五點，沈青雲終於結束了一天的走訪，車子駛進市委大院。

　　雪已經停了，夕陽把辦公大樓的影子拉得很長，門口的兩盞大紅燈籠亮了起來，映得積雪泛著紅光。

　　他剛走進辦公室，手機就響了，是邱健華打過來的。

　　對方的聲音壓得很低：「書記，我們查到一些湘君縣委的情況，略微有點複雜，我現在正在回市裡的路上。」

　　沈青雲一愣神，隨即讓他直接來自己的辦公室，這才掛斷了電話。

　　放下電話，他揉了揉有些酸脹的腰，今天走了太多路，確實有些累了。

　　吳明浩端來一杯熱茶：「書記，您歇會兒吧。」

　　沈青雲點點頭，一邊喝茶一邊等待。

　　一個小時之後，邱健華趕到了市委大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