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7章 誰知道她會做出什麼事來
「備些清心寧神的藥材,到時候隨本宮過去。」
她沒有抱怨,也沒有抗拒,甚至沒有一絲多餘的疑問。
彷彿這隻是一件,需要按部就班去完成的差事。
雪妃活在深宮,如同冰雪砌成的人偶,早已習慣了世間一切的傾軋和算計。
活著,清醒地旁觀,便是她的處世之道。
至於給誰侍疾,並無分別。
……
翊坤宮的氣氛,卻與延禧宮的冷寂截然不同。
王嬪半倚在鋪著厚厚錦褥的拔步床上,身上蓋著錦被。一張精心描畫過的臉,此刻卻透著一股不正常的蠟黃,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
她微微喘息著,兇口起伏不定,眉宇間是濃得化不開的驚疑……和一絲恐懼。
「咳咳……咳……」
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
王嬪用手帕死死捂住嘴,待咳聲稍歇,攤開帕子,上面赫然是一小片刺目的猩紅!
「娘娘?!」
小田子嚇得臉都白了,連忙捧上溫水。
王嬪無力地揮揮手,推開杯盞,眼神死死盯著帕子上的皿跡,聲音因虛弱和驚怒而顫抖:「怎麼會……怎麼會這樣?!」
「本宮……本宮明明隻是……隻是裝病避一避風頭啊!」
她是柳太後舉薦的人,自從定國公府倒下後,為了避嫌,她便借口染了風寒,閉門不出。
起初不過是做做樣子,咳嗽幾聲,臉上撲些鉛粉,顯得蒼白些。
禦醫來請脈,她也含糊其辭。
本以為過些日子,等風頭過了,再「痊癒」便是。
可事情的發展,完全超出了王嬪的掌控!
所謂的「風寒」像是纏上了她,禦醫開的葯一碗碗灌下去,非但不見好,反而越來越重!
先是真切的低燒不退,接著是渾身酸痛無力,再後來便是這撕心裂肺的咳嗽……
直到今日晨起,她竟連獨自下床都困難了!
彷彿有什麼東西,正悄無聲息,惡毒地蠶食著她的生機……
小田子的聲音帶滿是擔憂:「娘娘,您……您這病來勢洶洶,看著……看著不似尋常風寒啊!」
王嬪的心猛地一沉!
一個可怕的念頭,如同毒蛇般鑽入她的腦海——
難道……難道是有人趁機,對她做了些什麼?!
是宸貴妃?!
還是……莊妃那個假慈悲的?!
王嬪越想越怕,冷汗浸透了貼身的寢衣。
就在這時,另一個小太監進來,聲音惶恐:「娘娘!慈……慈寧宮袁嬤嬤傳太後娘娘懿旨,命後宮妃嬪自明日起,輪流至慈寧宮侍疾!」
這個消息對王嬪來說,如同五雷轟頂!
侍疾?!
她如今這副樣子,連喘氣都費勁,下床都需人攙扶,如何去侍疾?!
慈寧宮是什麼地方?葯氣蝕骨,死氣沉沉,太後娘娘更是病入膏肓。
她若拖著病體過去,無異於雪上加霜……
可她能不去嗎?
太後娘娘依舊是天底下最尊貴的女人!
孝道大如她隻是病重,就算她此刻隻剩下一口氣,隻要沒咽下去,擡也得擡到慈寧宮去!
否則,一個「不孝」、「忤逆」的罪名扣下來,莫說她,便是她背後的王家,也擔待不起!
「咳咳……咳……咳咳……」
王嬪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咳得眼淚都出來了。
她不明白,自己明明隻是想裝病避風頭,怎麼就一步步,落入了無法掙脫的泥沼?
彷彿有一隻看不見的手,在背後冷冷地推動著一切,將她推向了這進退維谷的絕境……
王嬪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聲音嘶啞破碎,帶著認命般的絕望:「準備下去,等輪到本宮了……本宮……就去慈寧宮……侍疾!」
就算死,她也得死在侍疾的路上!
這就是殘酷的規則。
小田子道:「是。」
王嬪看向旁邊空了的葯碗,眼中劃過了一絲冷芒:「再仔細查查,本宮的病究竟是怎麼回事?!」
小田子心頭一驚,連忙應下。
……
承乾宮。
璇嬪抱著內務府修好了的,剛送過來的螺鈿紫檀五弦琵琶,秀眉微蹙:「……侍疾?」
「本宮……本宮能做什麼啊?」
珠兒忙低聲提醒:「娘娘,您隻需安靜陪著,或者……給太後娘娘彈支舒緩的曲子?」
璇嬪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
儲秀宮。
康嬪畏寒,此刻正裹著一件厚實的銀鼠毛滾邊鬥篷,整個人縮在鋪著軟墊的圈椅裡,隻露出半張白皙的小臉。
她捧著一個小小的暖手爐,指尖在溫潤的爐壁上,無意識地輕輕摩挲,姿態帶著一種惹人憐惜的柔弱。
如同她在深宮之中,永遠低眉順眼,本分安靜的樣子。
聽完彩菊彙報的消息,康嬪捧著暖爐的手指微微一頓。長長的睫毛,如同蝶翼般輕顫了一下。
那雙總是帶著幾分怯弱的大眼睛裡,瞬間漫上一層恰到好處的憂慮和不安,如同受驚的小鹿。
她下意識地將暖爐抱得更緊了些,彷彿那微薄的熱量,能驅散突如其來的寒意。
康嬪的聲音放得又輕又軟,帶著一絲惶然:「慈寧宮……那地方葯氣重,寒氣也盛……」
「本宮這身子骨,最是受不得陰寒了……」
她微微蹙起秀氣的眉頭,一副不勝其擾的模樣。
彩菊臉上堆滿了擔憂:「是啊,娘娘。」
「您素來畏寒,前幾日還嚷著頭疼呢。驟然去那葯氣熏人的地方,萬一再染了風寒可怎麼好?」
康嬪低垂著眼簾,目光落在暖爐細膩的紋路上,遮掩了眸底深處,飛快掠過的沉思。
柳家剛倒,太後娘娘便召集所有妃嬪侍疾。
這潭水,深得很,也渾得很。
慈寧宮如今是什麼地方?
那是即將咽氣的鳳凰,最後的巢穴。
太後娘娘那口氣吊著,誰知道她會做出什麼事來?
她一個小小的嬪位,在深宮活得小心翼翼,可不想被卷進滔天的漩渦裡,成為她們博弈的炮灰!
裝病避禍,是康嬪下意識的想法。
然而……她不能。
深宮裡,從來就沒有真正的避風港。
康嬪臉上閃過一絲認命的無奈,和對未知風險的深深忌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