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志強手指都在顫抖着,點開了那一條條短信。
叔叔,對不起。我知道你和強子回來上海了,可是我卻沒有辦法說話算數,去陪你聊天,吃你做的飯了。對不起。這是很早的一條,他們剛回來的那天。
叔叔,身體怎麼樣了,來上海還能适應嗎?強子每天要上班,沒有人陪着,你會不會無聊啊。我好想去看你,可是我不能了。我也想給你打電話,可是現實是我連接都不敢接。因為我怕我會忍不住哭……更怕我會忍不住去看你們。你說過你不認識字,手機你也不會用,所以我給你發信息你不會看到,我就當這樣子和你說說話。
叔叔,真的很想跟你說,不要給我打電話了……每次看到你的電話,都是我最痛苦最糾結的時候,我好想你,想強子,想念在四川時候無憂無慮的生活……
我好想去看強子,今天上班,特地繞了一大圈到佳家公司的樓下,可是卻沒有上去的勇氣。我怕看到他一眼,這些天以來的堅持就會全部作廢……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我能撐下去多久,我覺得心中自己每天都像行屍走肉一樣活着,也許比它們還要悲慘,因為它們不會感覺到痛苦,不會像我這樣,滿心隻有分離的苦痛。
有時候我也在怨恨着強子,為什麼不能夠主動一些,多喜歡我一點。為什麼沒有來找我;可是想想,這樣也好,也許我就會慢慢死心,慢慢忘掉他。可是我不知道,到底要多久……
叔叔,對不起,我可能真的沒有辦法跟強子結婚了,以後也沒有辦法見你了。我可能是要嫁給别的人了,因為,不這樣做的話,我根本沒有辦法忘掉強子,也沒有辦法做到對他死心。我說過等他一輩子的……在我心中,他永遠都是我最愛的人。如果最終嫁的人不是他,那是誰都無所謂了。隻是現在的我,根本不知道永遠到底有多遠,沒有他的人生,我能夠走多遠。那塊玉牌,我不知道是該還給你還是怎樣……可我真的很想自私的把它留下。隻有它能夠陪伴我了。
還有很多,都是發給方志強父親的日常的問候,問他身體怎麼樣了,幾乎每天都有。方志強幾乎可以想象得到,夜深人靜的時候,李潇潇是怎麼樣一邊哭着一邊發信息的。
一邊是父母,一邊是自己最深愛的人,李潇潇已經被現實逼到沒有選擇也沒有退路,隻能是承受着這樣的痛苦煎熬,她沒有辦法去發洩去釋放,隻能用這樣的方式,默默的訴說着。
方志強的父親等了半天,看着方志強呆愣愣的樣子,疑惑地問他:是不是潇潇發來的?她那兩個字,我看着像是,這号碼還有名字還是她給我保存的。她都發的些什麼?
方志強愣了半天,沖父親笑了一下,那笑裡頭的苦澀意味,隻有他自己能夠體會:她就是問你好點沒,結果手機出了問題,就一直不停的重複發着。沒有别的什麼。
他很無力地說着,實在沒有辦法向父親解釋,難道他要說,李潇潇現在特别難受,每一個信息,都是在想念他們?
沒什麼的。方志強無力地重複了一遍,像是說給自己聽。
父親沒說話,臉上卻露出很明顯的失望的神色,好一會才點了點頭,哦了一聲,視線轉回到電視上去了。
方志強站在客廳裡頭,忽然間有種無所适從的感覺,他不知道該去幹什麼,就這樣呆呆的站着,腦海裡想到的卻是已經是很久之前,他第一次來到這間房間時候的情景,那時候他還是個小快遞員,還不知道李潇潇的身份,李潇潇幾乎可以說是把他騙了過來,手忙腳亂的找東西給他寄。
方志強,我最後問你個問題。你真的不認識我?
李潇潇清脆甜美的聲音,仿佛還在耳邊,還有那天下午的陽光落在她臉上,她指着自己的臉,讓他好好看清好好回憶。可是他卻壓根沒有認出來,站在面前的女孩子是誰,更不知道,日後他們會有那麼多剪不斷理還亂的糾纏,還有那麼深刻的痛苦。
方志強自己都沒有想到,那麼久之前的記憶,那麼瑣碎的事情,到現在他居然從來都沒有忘記過,隻是從來也沒有去想起過,而今一點一滴,仿佛都在腦海裡。直接像是拉開了閘門,記憶的洪水就洶湧而下。他跟光頭打架住院,出院以後被李潇潇她們幾乎是綁架綁來到這裡,李潇潇給他買了好多的食材,早上一大早煲湯給他送過來。還有更早的時候,劉豔跟老畢借李潇潇的房子,他不情不願地過來幫忙搬家,卻在客廳裡發現李潇潇從他這寄出去的書,于是找李潇潇興師問罪,卻看到李潇潇正在收拾内衣……兩個人在這裡嬉笑打鬧的情景,一幕幕就在眼前,甚至于到現在他還清晰的記得,當時那些雜志擺在什麼位置,那時候這屋子是什麼陳設。
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李潇潇早已經在他心上紮下了根,而且還在頑強的生長着。
他生命裡的那個人真的是李潇潇嗎?如果是,又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的錯過?難道這就是老天爺給他設的波折,要考驗他的愛情?可是老天爺真的有讓他幸福、讓李潇潇幸福的打算嗎?
天王煞,桃花煞。這些詞冷不丁又蹦到頭腦裡,算命老頭說的,他的婚姻,是個解不了的劫。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他還努力什麼?徒然地增加李潇潇的痛苦和煩惱;可是另一邊,王霞下午的那些話,還在一字一句地敲打着他,讓他坐立難安,百轉千回卻尋不到一個答案。
方志強坐不住了,他一點都沒有辦法在這間充滿了李潇潇的氣息和身影的屋子裡待下去,他拿起車鑰匙:爸,我有事出去一下。
這麼晚了,你去哪?父親連忙問他,然而方志強已經沖出了屋子,隻聽到父親遙遙的聲音:開車小心點!